择做狗,做刘家的忠犬,刘家的犬是比上海许多普通人还要高贵的,走在路上是昂首挺胸的,吃的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珍馐,住的是独一栋的公馆,金屋藏娇,好不风流。

他轻拍着刘爱黄起伏颤抖的背,再抬眸,神色变得凌厉,要咬人似的,对手下发话道:“把她给我拷起来,带回巡捕房审问!”

“是!”

两个警官将琉璃控制,很轻松地,她也不反抗,像个木偶似的随他们摆布。她累了,人累了,心也累了。她冷眼望着众人,漠然的不像个孩子。

她走过他们的身边,淡淡地讥笑道:“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王警官笑了,他想自己是刘主任的狗,刘主任也是上头的狗,上头的上头还有上头。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手下,无名的小警官,他们也是他的狗。

王警官手上拿着警棍,腰间还别着一把1903马牌撸子,他走过去,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道:“啧啧,小姑娘家家的嘴巴放干净一点,辱骂警官可是罪加一等。不过不用怕,我王某人向来最怜香惜玉了,尤其是你这样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哈哈哈哈。”

琉璃斜眼啐了他一口。

王警官抹了抹脸,歪嘴笑道:“还是个烈女子,老子喜欢。”

刘爱黄连忙说:“王警官,她就是个狐媚子,你可别上了她的当呀!”

王警官说:“刘小姐放心,王某人专治狐媚子,不论她是青狐还是白狐,都得给老子现出原形。”

琉璃说:“我要真是狐狸,定当要了你的狗命。”

他由着她骂,也不恼,一只手就将她钳住,打算亲自押她回巡捕房。

围观群众向来是不请自来,热闹看尽又哄然散去。

楼道里白茫茫一片,白炽灯管上笼罩着一层淡蓝的烟雾,故布疑阵似的,让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警官有个狗鼻子,嗅了嗅,对手下说:“老刀牌香烟。呵,老烟鬼,真当戏园子呢。”

手下笑着说:“这年头,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外头下起雨来,银色的,丝线一样的斜斜飘落,停在电台门口的几辆黑色警车映着霓虹红绿色的光,飞一样地驶远了。

须臾,朱丹走到大门口,撞见谈司珂倚在门口的海报上玩弄手上的相机,街上静荡荡的,静的让人害怕。

谈司珂见她眼熟,忍不住盯着她看。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头低下去,低下去。

他笑着搭讪道:“你是……工作人员?”

她摇了摇头。

他又继续猜:“来参加评选的?不对——我没给你拍过照。”

见他不肯放过自己,她只好敷衍道:“陪朋友一起来的。”

他猛地把脸凑近了继续追着问:“孔小姐的朋友?”

闻言,她诧异地抬起头,刚好磕到他的下颚,嗳唷唷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关切道:“你没事吧?”

谈司珂搓揉着下巴,慧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得意道:“没事,看样子是被猜着了。”

朱丹红头胀脸地扭头就走,走也走不动,有人正拽着她的衣领。

“你这人到底要干嘛!”

“下雨呢小姐,我有伞,去哪儿,我送你。”

“不需要,谢谢。”

话音刚落,小雨骤然变大雨,老天爷不近人情的,故意让她难堪。

他与她一同站在雨幕前,撑开伞,颇为绅士地说道:“头很铁小姐,请吧。”

他举着伞,偏着她打,一是护她,二是护相机,他自己倒是半个人在雨里淋着。他想问她姓名,又怕她小猫似的被惊跑。

倒是她先开口说:“烦请送我去巡捕房。”

谈司珂皱了皱眉,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孔小姐,在你出来之前顾先生已经赶去搭救,你完全可以相信顾先生。”

“刘小姐的父亲位高权重,顾先生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吧?”

“那你也太小看顾先生了。再说两人只不过是打架,双方都有错的,刘小姐追究起来,是要把自己追究进去的,只要顾先生出面说一说,笔录都不用做的,你不妨回去等她。”

“那我们去咖啡馆吧,我答应在那儿等她的,她出来后会来找我的。”

“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踩着水,各自想着心思。直到走到咖啡馆,在檐下收了伞,她才惊呼道:“呀,谈先生,你都淋湿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积水道:“不碍事的。怎样,你没淋着吧?”

“伞都给我打了。”她慌忙地从包里取出手帕贴在他西装袖上吸水,鼓着嘴,自己跟自己置起气来,内疚道:“都怪我,害你衣服潮了,这样子很容易生病的。”

他抖落抖落伞,拉开玻璃门,说:“我想,喝杯咖啡的话,我或许就不会生病了。”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眼白蓝蓝的,将信将疑地点头道:“或许。”

他笑着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