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人没有打捞尸体,说是让何意的灵魂顺着水流可以去看看世界。

他死的前三天,才从特种部队里出来,他的人生才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你们俩谁去?”

季青临柔声拉回来纷乱思绪的鹿淮“进去吧。”

鹿淮嗯了声,小幅度拖着步子跟在民警后面。

鹿淮的右脚留下的伤不可治疗,无论使用那种方式,都不能完全恢复,季青临问了很多医生,甚至联系了国外的专家,最后的结果都是好好保养。

没有恢复如初的可能性了。

这几个月被季青临照顾得很好,也适应了南宁的气候,很少酸胀,需要拖着走路的程度,但监狱里阴冷,脚踝那股子不适丝丝缕缕渗着骨缝里透。

鹿淮在探监窗口坐着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被警员带出来的鹿寒。

眸子惊得缩了缩,鹿淮几乎快要认不出那是鹿寒。

佝偻嶙峋的背脊,寸圆的头发,密密麻麻都是白发,皱纹也爬上额头眉角,面色蜡黄,颧骨高高凸起,右手食指明显短一截,包着块粗布。

穿着蓝色的马甲,里面套着件深褐色的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粗糙的黄。

鹿寒以前也是个温润公子哥,生得白净,带点儿艺术家的慵懒强调,又是一个精致形式主义者,才吸引那么多莺莺燕燕,据说很多被他甩过女人仍会念着他的好。

鹿寒混浊的眼睛在鹿淮两边扫了一边,确认人是空着手才幽幽停在儿子的脸上。

鹿寒面上没什么表情,两人就这么对着干瞪眼。

旁边的警员忍不住提醒“时间还剩下9分钟。”

鹿寒朝着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残缺的门牙,慢吞吞的拿起挂着的电话,鹿淮慢了两秒接听起电话。

鹿寒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有些失真“好久不见。”

“嗯。是很久了。”鹿淮冷笑了声“看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满意了。”

鹿寒痴痴的笑了,或许是在监狱里蹉跎久了,整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你是该高兴,鹿氏都是你的了。”鹿寒微微抬头看玻璃窗外的明亮,眸子露出点儿别样的希冀“开心么?”

“鹿氏?鹿氏四年前就没有了。”鹿淮针针见血“被你的贪婪葬送了。”

鹿寒很意外,怔愣了下,良久才闷闷发笑“呵呵。”

像是年头很久的机械,突然被通上了电要强行运转,零件摩擦转轴得刺耳“真是失败。”

“是挺失败,这辈子,你活得失败彻底!作为儿子,你花天酒地,父亲尸骨未寒,你就惦念着他的全部遗产,作为父亲,你竟然为了利益要自己oga儿子的腺体!

鹿淮气得眼眶发红,指尖忍不住轻颤,几乎是贴着听筒吼出来了的。

“时间到了。”警员隔断了通话,鹿寒被强行带走。

临别前,鹿寒侧过头看他,混浊的眼睛泛上了湿润,目光留恋似的,唇角微微洋溢着笑容。

鹿淮怔在原地,眼睛酸涩,抬手试探性的擦了擦,是湿润。

鹿寒已经很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鹿寒还是个称职的父亲,每天都忙,消失一整天的那种,有时候带着妈妈一起消失,但是每次回来都会给自己赔罪,是路边一朵花,或者一个水果。

都是很不值钱的,随处可见的东西,但鹿淮每次都很期待。

鹿寒会抱着他画画,细声细语的告诉他“所以的事物都有它的美,需要用心去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

每天的小惊喜没有,甚至一周,一个月见不到爸爸,妈妈会深更半夜坐在沙发上叹气,看见醒来的鹿淮,会换下愁容笑道“宝宝,怎么醒了?”

再后来就是那个女人。

爸爸变得好陌生,看自己的眼神也冰冷,鹿淮想跑过去抱抱,但大人的步子迈得很宽,甚至会故意忽视鹿淮。

季青临沉默得给鹿淮递上手帕,手摁了摁oga脑袋“好了,我们回家。”

鹿淮就着手帕擦了擦鼻涕,声音有很重的鼻音“嗯。”

“哎呦。”季青临心疼的点了点鹿淮红彤彤的鼻尖,跟逗小孩子似的“小哭包。”

鹿淮噗嗤了声,拍开面前的手。

“你哄小孩子呢?”

指腹轻轻蹭过泛红的眼角,季青临声音很轻“他不值得,淮淮,你要开心。”

鹿淮眸子里闪着泪花,喉头滑了滑,嗯了声。

“以后不来这里了。”季青临握住鹿淮的手,察觉到小oga没抗拒,才慢慢把指尖全部拢在掌心。

鹿淮偏头看他。

季青林很理直气壮“让你不开心,以后就不来看他了。”

鹿淮扯了个笑,越笑眼眶越酸涩,偏开头蹭了下眼角。

季青临顺着笼罩的指尖往下,扣进指缝,十指相连“我们回家。”

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