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兰摸了摸自己还算光滑的脸,皱起眉头:“罢了。我还年轻貌美,不想当太爷。”

听得此言,门里门外,一群人都在偷偷笑。

即墨兰和洛怀珠憋了一下,没憋住,也忍不住笑起来。

畅快的笑声,一路排上云霄。

如梦令

洛怀珠重新梳好妆,便要移步出去。

即墨兰朝她招了招手:“先不忙外头的事,你过来瞧瞧这首诗。”

他将沈妄川那首诗,单独拿出来,放到竹榻的案几上。

“你可曾与他有旧?”

洛怀珠坐下,将纸张微转正。

诗上没有提名,然而后两句并非书上名句,她又刚听完不久,不需要推敲,便知道写诗的是谁人。

“不曾。”她也觉得奇怪,“据信报所述,沈妄川虽恣意放纵,一派纨绔子弟所为,风流倒是风流,却并不爱重美色,甚至厌恶女子靠近。二十有余都不曾成亲,也不收通房。”

唯一一桩有关男女情爱的流言蜚语,便是云舒郡主月夜诉衷情,惨遭他冷落。

这样一个人,竟对她投赠牡丹,已是怪事。

云舒郡主失态对她,本该会引起一些人警惕,经沈妄川这么一搅和,流传出去的定然只会是风月事。

对方到底是误会了云舒郡主的失态,还是刻意帮忙呢?

即墨兰食指轻点案几:“那便奇了怪了。莫非,他还真是梁山伯看到祝英台—— 一见钟情?”

“他若是对我另眼相待,那倒是好事。”洛怀珠轻笑一声,“最好是能够开口求娶,将我迎进门。”

若然如此,那她几年前埋下的一步棋,也不算废棋了。

“噗——”即墨兰一口茶喷出去,连咳了好几声。

阿浮赶紧给他拍背,生怕他呛到。

即墨兰摆了摆手,放下茶盏,看向洛怀珠:“你方才说……”

洛怀珠重复一遍:“沈妄川最好主动求娶,迎我进门。”

“荒唐。”即墨兰想也不想就否认,“婚姻大事,若非两情相悦,如何能得美满?再者,沈妄川乃沈昌之子,你……你……”

洛怀珠将他颤抖的手压下:“布局四年,网罗情报,开商走船,这一步步走来,多少艰辛苦楚。我们所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沈昌干的那些事情大白天下。”

即墨兰用另一只手,压住她手背,拍了拍:“听舅舅一句,原来的计划已经很好了,无需为了复仇,将你的婚事搭下去。”

孤注一掷,复仇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舅舅一向对迂腐儒生嗤之以鼻,并非墨守成规之辈。”洛怀珠将自己的手抽回,撑着脸看他,“怎么到我身上,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即墨兰:“……这怎能混为一谈。你若要正经找夫婿,随你挑五六个人试试看,不合心意就换,我看谁敢干涉。可沈妄川,他是沈昌之子。”

嫁给仇人之子,心中当真毫无痛楚?

他不信。

“舅舅。”洛怀珠望向窗外绿净湖面,眼里闪着湖面细碎的光,“沈昌所害之人,并非我一家。这些年我们从其故地,顺着他升迁的路线查起,已有苦主七十三家。”

春风从窗台入内,吹过手背。

微凉。

即墨兰的手指动了动,嘴唇张开,却无法再苦劝。

“我们身上背负的早已不是一人之恨。倘若为了一己之私,便将大好机会抛却,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些在背后一年又一年静默等待,全心听信安排的人家?”

她将碟上糕点碾碎,抛入湖中。

咕咚——咕咚——

水面起伏,一道道鱼影现出身影来。

即墨兰瞧着那或浮出水面争食,或潜水深去追逐沉落糕点碎屑的鱼群。

许久。

他明白她心已定,不可转移。

“沈昌其人,疑心深重,睚眦必报,入沈府太冒险了。”

洛怀珠放下糕点碟子,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我会小心行事。富贵尚且需要险中求,况权贵之倾覆。若我能进沈家的门,便可以策内,在沈府找证据,与你们里应外合。”

即墨兰往后靠去,陷在松软的枕上,如同掉落云絮里,往下看去,尽是云遮雾掩,不知深处。

他闭了闭眼,撑着发疼的额角。

“那从前计划如何处置?你身在龙潭虎穴,倘若身份暴露,又该如何处置?”

她收回手,拿起搁在案几一旁的锦帕,慢慢擦拭自己沾惹了糕点碎屑的手掌,笑了。

“从前的计划不必改变,沈妄川这边只是多了一线希望而已。我们大可两头并进,加快步伐推翻沈昌。若有意外,诸如我的身份泄露,你们便赶紧抽身,我还能提前在沈家埋下线索,拉沈昌一起下地狱。”

搅碎的一池金光,摇晃着落在她粲然的笑颜上。

即墨兰看得眼睛疼。

未时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