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却是压抑的,不甘示弱一般。

沈昌瞧着他隐入长廊深处的背影,转身往祠堂走去。

祠堂就安在宅邸内,描金的牌位列着,底下供着香炉和糕点瓜果若干。

香炉上还有饭点时仆人上的半截香,香烟袅袅,盘桓而上,将描金的牌位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沈昌没有前去点香奉上,也没有跪下叩拜,只是背着手,看着祖宗牌位说话。

“阿川这性子,真像我年轻时候。不过他不如我会忍辱负重,总是将自己傲狼一样的性子表露无疑,太过锋芒乍现了。这事情,爹爹恐怕最了解不过了。我小时候也恨你只疼大哥,半点不疼我,可我就从来不和你当面对着干。

“温和老实,才是狼崽子应该披着的皮,而不是骨血里存在的东西。温情二字,着实可笑了些,爹爹说对不对?若不是他身子太弱,无法入仕,这般性情迟早要吃大亏。真到那时候,除了我,恐怕没有人会想要捞他一把。

“说起他这残破的身子骨,真是叫人伤脑筋。你们在天若是有灵,就该保佑他早点生下个儿子来,让我过过带孙子的日子。也好缓缓我们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淡薄烟雾穿出牌位一侧的门柱,落在旁边的窄道上。

窄道过些,便是入垂拱殿的侧门。

内侍监陈德捧着托盘快步入内,放轻脚步走到香案边,弯腰替圣上点上平日常用的熏香。

他先将精细的炭灰,装入香鸭1肚腹内,再用香箸在炭灰堆里拨开一个小孔,放入一块烧红的银丝木炭,用香铲在木炭上盖一层薄薄的炭灰,堆成小山尖尖的模样,戳几个通风的小孔。

木炭红星微微闪动,他自描金的檀木漆盒里取出一张银叶,垫在炭灰上,再将合香2投放其中,让炭灰的热炙烤香料,隔火熏香。

嗑。

他将香鸭肚腹上的瓷盖合上。

轻烟缕缕,从鸭嘴吐出,香味清远深长,不多时便飘入唐匡民鼻尖。

唐匡民将惹得自己头疼的折子批完,放到一边去。

他把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撑着额角清净了片刻。

“内侍监。”

“臣在。”陈德垂手静听吩咐。

唐匡民揉了揉额角:“墨兰先生家的洛娘子,你所知几分?”

陈德斟酌着圣上的意思,谨慎回道:“臣只知洛娘子办雅集的事情,听说办得相当不错,前去赴会的郎君、娘子,都很尽兴。”

唐匡民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雅集安卫,全是我京中厢军,这等待遇,自高祖建国伊始,独她一份。”

陈德惶然垂眸:“多得圣上仁心,尊贤重能,天下士子,莫不向往。”

这话,让唐匡民想起今日早朝听到的动静,心里舒坦了些。

“洛娘子倒是比墨兰先生要近世一些,瞧着像是要在京中安稳下来,不再遁隐。”唐匡民食指敲了敲椅子把手,问陈德,“你可知这洛娘子年岁几何?”

陈德回:“回陛下,似乎仅有十七、八岁。”

“沈大郎今岁几何?”

“二十有余了。”

“二十有余了啊……”唐匡民敲动的手指慢下来:“我在他这般岁数,长女都到膝盖高了。”

陈德心领神会:“臣倒是听说,沈大郎有意洛娘子,洛娘子也对沈大郎有情。”

“哦?”唐匡民像是才听说这回事一般,好奇道,“既是如此,何不娶回家去?莫不是右仆射觉得洛娘子一介平民,无法与沈大郎相配?”

陈德轻笑道:“右仆射整日醉心公务,与谢侍郎在政事堂忙得头也不抬,恐怕并不知晓此事。”

唐匡民闻言,像是有些亏欠一般,脸上露出一丝心疼。

“儿女人生大事,岂能耽搁。”他收起手,似是斟酌了一阵,才道,“你去将右仆射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

陈德退下后,唐匡民起身站到香鸭香炉前。

窗外晴日,艳阳高挂,重檐下阴影厚重,紧贴墙缝,未进内室。

他垂眸瞧着袅袅升起的香烟,伸手抓了抓。

烟雾在他指尖散开,四处逃逸,飘摇分离成好几股细小薄雾。

唐匡民手背翻转,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

政事堂。

谢景明刚审查完部分诏令,有些已签署,有些封驳,还有几份与侍中二位意见有左,个中条例并不明晰。

诏令涉新政“量地计丁”的税银与京城侵街做买卖两事,他们争辩过后,觉得还需再度斟酌。

趁着各自斟酌的功夫,谢景明觉得倒不如直接走一趟,瞧瞧实际是个什么情况,听听民声如何说。

呈上来的文书,始终不及亲身走一趟来得靠谱。

只是刚拐出府门,便瞧见内侍监陈德,脚步匆匆而来。

“见过谢侍郎。”陈德收住脚步,行礼问道,“右仆射可还在政事堂?”

谢景明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