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岁。”

绿竹掏出绝笔信,双手呈递过去。

朱祁镇接过,打开,凝目细看,眉心不禁越皱越紧,看到最后,啪地将信拍在桌面上,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怒气:

“她们竟敢合起伙来,这般欺负皇后!”

“看来栽诬陷害却不留痕迹,是刘尚寝的拿手好戏。这次若非万岁在场,只怕绿竹也——”

讲到这里,绿竹轻轻一叹,缓缓垂下眼睫,犹如风中微微颤动的荷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他情不自禁的覆上她的手背,柔声道:

“你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你受了委屈。”

她身子微微一颤,犹疑了下,没有急着抽走自己的手。

“奴婢还想求个人情。”

“尽管讲来。”

她趁机抽回了手,站起了身,微微屈膝,郑重行礼。

“莹贵人虽误入歧途,待青萝却是一片真心,还请万岁准其奏请,风光下葬。”

“这事啊。”他微笑着起身,双手来扶,“我之所以没有急着应她,是想看看贵妃会不会出面求情,既是你先开了口,便不计较这些了,我应允便是。”

“谢万岁。”

“只是——”他踌躇着,试探性的开口:“我这边也有一事,望你应允。”

“万岁请讲。”

“这南海子终究是天高日远之地,万一再来了歹人,岂能次次侥幸?留你在此,终归是不放心。所以想把你调回宫里,暂领尚寝一职,便有谁暗中嫉恨于你,也不好轻易动手,并且在我的眼皮底下,真有个什么事,也好及时施以援手,不至于鞭长莫及。”

绿竹沉吟片刻,道:“万岁一片好意,绿竹自是感激不尽。只是绿竹生性不愿张扬,尚寝一职给青萝即可,她与绿竹情同姐妹,必会尽心回护。还望日后万岁莫在人前偏爱绿竹,您越偏爱,绿竹所遭到的嫉恨便越多。”

“放心。”他的唇边漾起笑意,“我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谢万岁。”绿竹嫣然一笑,又冲他行了个礼,“万岁日理万机,奴婢不敢久扰,就此告退。”

他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勉强,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

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绿竹退出殿外,转身离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他方缓缓抬起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回味着她的温度,她的笑容。

很好,至少这一次,她肯对他笑,也念他的好,还同意回宫,离他更近了。

只要有耐心,冰雪总有融化的一天。

却说绿竹出得殿外,蒋安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眼看天气阴沉,下起濛濛小雨,连忙撑了把伞,打在绿竹头上,亲自送她回去。

才过了转角,便见曹吉祥迎面而来,正往朱祁镇的寝殿而去。

瞧见绿竹,曹吉祥瞬间怔住,一颗心不自觉的微微跳动起来。

“曹公公。”蒋安停下向他行礼。

曹吉祥点点头,一双眼只落在绿竹脸上。

绿竹恍若未见,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蒋安低声提醒:“这位是司礼监掌印曹公公,按规矩,您得向他行个礼。”

绿竹应也不应,置若罔闻。

曹吉祥本急着进殿为自己侄儿求情,见她这个态度,悠悠道:

“不必了,咱家跟叶典苑倒也是老相识。”

蒋安陪笑:“怪道您二位不拘礼呢,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奴婢真是孤陋寡闻了。”

“嗯。”绿竹点了点头,唇边噙了一丝冷笑:“人这一辈子,总有识错人的时候。”

曹吉祥脸色微变。

一旁的蒋安瞧着他二人,一个是皇帝的心腹,一个是皇帝的新宠,全是有份量之人,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便只站在一边,当起了哑巴。

曹吉祥讽笑:“别以为得见了红日就能开枝散叶了,要知道这一天下来,有一半可都是在晚上,等到月亮跟前,红日再暖,它也照不到你啊。”

“是呀。”

那双剪水瞳仁轻轻瞟来,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

“反之亦然,那些个只能在暗夜里的鬼魅魍魉,也得提防红日一出,魂飞魄散。”

话毕,她嗤笑一声,拂袖离去。

蒋安连忙讪笑着又向曹吉祥行了个礼,撑伞快步追上。

曹吉祥望着她离去背影,任由细小的雨滴打在脸上,默默攥紧了手心。

春猎终于结束,伴着滚滚尘烟,皇家车队摇曳着旌旗,浩浩荡荡的离去。

没过多久,传来消息,皇帝与太后畅谈过后,处死了刘尚寝和吴司舆,卸了司苑女官的职,以嫔位规格厚葬尚雪莹并恢复了钱皇后的六宫管理之权,考虑到其身体不便,命高淑妃协理各项杂事。

高氏原是在南宫服侍的宫婢,后被朱祁镇宠幸,育有一男一女,复辟之后被封为淑妃。在她与皇后的主张下,由青萝暂领尚寝一职,为从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