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霄站在自己难得一见的父母面前,皱着眉,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到了自己头上。

是他想去看萤火虫,是他提议离家出走,是他听说,附近的山上有萤火虫出没。

夏棠站在她的父亲身后,一直在低头用手揪衣摆。

陆霄还不得不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一遍那个蠢死了的关于萤火虫的故事。

有几个年长的佣人当场眼圈泛红,背过身去拿手巾擦眼泪。

在这样的氛围下好像并不适合再惩罚他。

他的父亲甚至撑着侧脸笑了一声,扭头对他的母亲说,能在这个年纪就学会离家出走,也算是个了不得的成就。

最后没有实质性的处罚落在他身上,只有身边的安保全被更换过一遍。他的父母在葬礼结束后就各自离开,只有他被独自留下,如同计划的一样,在国内进行他成年之前的教育。

夏棠的父母对她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教育,差点把她送回老家,但最后还是没能舍得。她被关了禁闭,以厨房为分界线,出入从此只能走侧门,不允许她再踏进客厅一步。

于是陆霄能见到她的时候变得非常少,少到只有偶尔能从厨房门口,看见她的影子一闪而过。

佣人们从屋子里撤下那些新鲜的白色百合花,大厅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房子很大,哪怕少一个人也根本看不出变化。何况去世的那个人,在此前的那一整年里,几乎都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只有很少的时间会被护工推倒庭院里,晒一晒外面的太阳。

唯独夜里独自睡在房间里时,他才会忽然觉得这地方格外空荡。半夜睁着眼睛看这间黑沉沉的房间,就像身处在宇宙的最中央,空荡得只能听见风从心脏里穿过。

某天夜里,窗户传来嗒嗒的轻响,就像鬼故事里夜里敲窗的吊死鬼。

他拉开窗帘,月光照进房间,夏棠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卧室里跑出来,爬上窗外的樱桃树,摇摇欲坠地坐在树的枝丫里,朝他房间扔小石子。

他打开窗户,才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喂,你总算出来了。”她坐在树上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茂密的树影遮住月光,女孩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陆霄愣了一瞬,旋即沉下脸皱了皱眉:“我不能出去。”他说,“外面有人守着。”

自从上次疑似离家出走之后,管家安排了人在他的房门外彻夜值守,就像看守犯人。

哪怕夜里这么暗,也能想象得出他抿着嘴唇脸色厌烦的样子。

“我知道啊。”夏棠坐在树上朝他龇一下牙齿扮鬼脸,“要不然我才不过来呢。”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口袋,像展示宝物一样,在他面前将袋子打开。

里面装着萤火虫。

一整个口袋的萤火虫。

那时候离葬礼过去两个月,空气里涌动着足够浓稠的夏天的气息,发光的昆虫乘着那气息从口袋里飞出来,一只接着一只,灯笼闪着光,朝天空飞去。

那是夏夜里一场逆行的流星雨。

不知道她在哪里找到那么多停火车,也不知道把它们一个个捕捉放进口袋里到底用了多少个晚上。唯一知道的是,那天从他眼前飞出的萤火虫的确很多,多得仿佛要汇成一条银河。

女孩的脸隔在萤火的那一侧,眼睛明亮得像盛满繁星。

“快说啊。”她催促。

想说的话,想对死去的人说的话。

的确有那么一只萤火虫,一直在他眼前盘旋。陆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话要说给逝者听,他和她一起走了一整夜,不是因为有话想对谁说,只是因为夏棠坐在他床边问他想不想去,而他说了想而已。

萤火虫向着天空逆流而上,他开口,声音极轻地说了句什么,漫天萤火里只能看见他嘴唇短暂的翕动。

“就说完了吗?”夏棠睁大眼睛问他。

“嗯。”陆霄站在窗边低声回答,“说完了。”

“就这么点啊。”她一脸失望,就像本来打算看一部动画长篇,结果只是三十秒的玩具广告。

只说这么点不行吗?他想反问。

可是没开口。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从袋子里飞出的萤火虫已四散飞去,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纷纷扬扬地散入树丛里。她仰着脑袋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只,指着它兴奋地说:“喂,你快看,它往天上飞过去了。”

陆霄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白霜般的月光。月光里或许飞舞着一只会发光的昆虫,但是从他的角度无法看见。它像没有重量似地向上飘去,直至抵达天空。

他抬起头,天幕里有几颗黯淡的星辰浮现,隔着遥远的数万光年,穿透月光与云层,落在他的眼睛里。

夏棠也仰着头,而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她跟他说晚安,再见,而后笨拙地从树上爬下去,带着她空了的布口袋。

在树下,她拍了拍手和身上的泥土,抬头看见他爬到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