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夏棠从小就知道。

久远得好像从出生起,就已经是刻在基因里的常识。

比如,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能进楼上的房间。有客人来了,就要自己待在小厨房,不能去客厅。不能用不礼貌的口吻对能坐在餐桌上吃饭的人说话。

以及,他们住在别人的房子里。

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房子的主人也是和她不一样的人,可以决定他们的工作,决定他们的住所。

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活在另一个高高在上,完全不同的世界。

所以对待他,不能失礼,不能逾矩,不能够越过界限。

越过了,就会有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而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

挂断家里的电话之后,夏棠站在门口,过了好久,才好像重新找到自己的手脚。

她没有打开房门,疲惫得忽然不想走进去,就这样坐在出租屋门口,低着头,找到存在通讯簿里的电话,拨过去。

先接到的是秘书,几分钟后,才转接到陆霄的母亲。女人的声音在那一头悠闲地问道:“已经和你的父母聊过了?”

口吻是接受电视专栏访问般的气定神闲,仿佛能叫人看见含笑的眉眼,和挂在报道边的照片一样。

夏棠捏着衣角,嘴唇抿了又抿,还是没有忍住,让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既幼稚又紧绷:“你答应过,不会干涉的。”

“这并不叫干涉。”孟丹音声音从容,徐徐转着手里的钢笔,“只是作为曾经的雇主,想起来慰问一番老员工,顺便聊了聊近况而已。”

“如果我真的想干涉,不会仅仅是这样就结束。”她笑笑说,仍然是对待小孩子的口吻,“夏棠,你和陆霄不一样,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能明白,大人的道理吧?”

夏棠抿住唇,仰起头,手指紧紧捏着电话。

什么狗屎的道理。她想。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g gc o

楼道里传来其他住户的脚步声,咯噔咯噔,像走在一个铁罐头里,听得见空荡荡的回响,像是某个晚上的雷雨。

越过界限——就会发生很糟很糟的事。

胃里翻涌,像是吃了什么过期食品,拧成一团。

其实心里并不那么难受,不是像有颗柠檬汽水炸弹在胸腔里炸开,或者是心尖被掐住湿漉漉开始往下滴血的感觉。

因为早知道这样的时候会来,所以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我要是投胎的话。”她对着电话说,“绝对不会选你们这样的父母。”

孟丹音温和地笑道:“那你现在可以如愿了。”

是放在桌子底下的炸弹,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整部电影,只有在终于看见它爆炸时,才会轻松下来,不用再一惊一乍。

只是电影也结束了而已-

法式风格的餐台上铺着雪白的桌布,衣香鬓影里,端着餐盘的侍者们穿梭在宾客之间,音乐和香水的气味绕过来宾的肩侧和腰侧,谈笑声流淌。

是场典型的无聊至极的晚宴。

也有寥寥地位更不同的宾客,倚在二楼栏杆边,端着酒杯,居高临下地眺望着楼下会场,交谈正事。

陆霄垂眸,睫毛遮住水晶吊灯反射来的光,指尖敲着杯壁,懒懒看着底下毫无新意的各色小动作,心里的厌烦堆迭。

身边人正晃着酒杯抱怨道:

“……传统媒体衰弱是必的趋势,但是一股脑地投新媒体也不一定能挣。我都劝我们家老爷子,把产业卖了算了,干脆让公司金融化,当佃户不如当地主。”

淡金色的酒液漾出层层涟漪。

说话的华宴安是影视集团的公子,见过的漂亮脸蛋太多,对底下觥筹交错没多大兴趣,但对结交身边这一位兴趣很大。

就在不久之前,华宴安才让底下公司大力地捧了他指明要捧的团队,也算是卖过他一个小人情,正好借这个话题,抛出自己要说的话。

陆霄不置可否地示意他继续,望着楼下,基于两人的交情,给了对方一个在听的姿势。

华宴安借机聊起股价。创始人抛售股票必然导致股票下跌,他是希望对面来当这个白衣骑士,稳当地完成交易。

话到一半,陆霄的电话响起。

见到对方看到来电显示的表情,华宴安识趣地朝他抬抬酒杯,自觉退到楼下。

碍事的人离开。大少爷半侧过身,将手肘搁在栏杆边,带上了点矜傲问道:“怎么。”他说,“突然给我打电话。”

是在谴责对面,打过来的电话太少。

夏棠皱了皱鼻子,觉得这家伙真是难搞。她听见那头的音乐声,都能想象出宴会的场景,问他:“你还在忙吗?”

陆霄扫过下方的宴会场,稍稍侧过肩,白皙修长的手搁在栏杆上,手指懒懒敲着杯底,全无犹豫,理直气壮说:“没有。”

“是你在偷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