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翘看着她,「你在说的,正是十年前的我。」

承欢有点意外。

「所以我特别感激辛先生。」

承欢深觉奇怪,辛志珊两任妻子都称他为先生,一剎时分不出谁是前妻谁是后妻。

渐渐朱宝翘在那个环境里服侍那个人会变得越来越像从前的辛太太。

当然,她此刻年轻得多漂亮得多,日子过去,岁月无情,两位辛太太的距离会日益接近。

车子驶抵辛宅。

承欢愕然,这间新屋与从前的辛宅不过是十分钟路程。

「请进来。」

布置当然簇新,海景极之可观。

房子如果写她的名字,朱宝翘下半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承欢今非昔比,对于房地产价格,略知一二。

朱女士绝口不提辛家之事,真纯与承欢闲聊。

「承欢,」她忽然问,「你有无遗憾?」

承欢哑然失笑,「一个人怎可能没有遗憾。」

「说来听听。」

承欢岔开话题,「说三日三夜也说不完。」

「大不了是十八岁那年某男生没有爱上你吧。」

承欢不甘心被小觑,便笑答:「不,不是这样的。」

朱宝翘知道,如果她想别人透露心事,她先得报上一点秘密。

「我的至大遗憾是出身欠佳。」

「英雄莫论出身。」

「可是吃了多少苦头。」

「那也不过栽培得你性格更加成熟老练。」

「还有,」朱宝翘说下去,「我们兄弟姐妹不亲爱。」

「嗯,那倒是一项极大损失。」

「你呢?」

「我?」承欢缓缓道来,「我自小到今都希望家母较为通情达理。」

朱宝翘点点头,「子女无从选择。」

「还有,我假如长得略为美貌——」

朱宝翘睁大双目,「还要更漂亮?」

好话谁不爱听,承欢十分开心,朱女士又不必故意讨她欢喜,可见说的都是真话。

「身段不够好,穿起泳衣,不能叫人刮目相看。」

朱宝翘笑不可抑。

承欢却不觉可笑,「那真是一项天赋,同英俊的男生一般叫人眼前一亮,你说是不是?」

「你的遗憾微不足道。」

「好坏么,我懊恼世界没有和平。」

她们大笑起来。

承欢看看錶,「我得告辞了。」

朱宝翘并无多加挽留,「我叫司机送你出去。」

「下次再找我,两个人,聊聊天,我可以胜任,人多了我应付不来。」说得再坦白没有。

「我明白。」

席开二十桌就不必找麦承欢了,不然凈是打招呼已经整晚过去,累死了。

返回市区,承欢鬆口气,用锁匙打开小公寓大门,立刻踢去鞋子,往沙发里一倒。

要到这种时候才能读早报,真是荒谬。

她扭开电视看新闻。

电话铃响了。

是毛咏欣的声音。

「让我猜,一个人,边喝冰水,边看新闻,而前任男友已开始约会旁的女生,欢迎欢迎,欢迎麦承欢加入我们怨女行列。」她咕咕笑。

承欢问:「你很怨吗,看不出来。」

「我在等壮男前来敲门把我带到天之涯海之角去,」毛毛说,「我已不稀罕知识分子型异性,我宁择年轻力壮肌肉型。」

「毛咏欣你越发鄙俗。」

毛咏欣不以为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这是真的,你若不释放自己,没有人能够释放你。」

咏欣乘机说:「今天我看到辛家亮与他的新女伴。」

承欢不动声色,「是吗,在何处?」

「在圣心教堂,一位朋友的婚礼上。」

「那女子长得可美?」

毛咏欣笑,「这通常是前度女友第一个问题。」

「快告诉我。」

「各人对美的水平要求不同。」

「胡说,漂亮就是漂亮。」

「你我都不会喜欢那种大眼睛小嘴巴。」

「为什么?」

「太过小家碧玉,皮鞋手袋衬一套,深色丝袜,永恆微笑。」

承欢一怔。

这像谁?

毛咏欣说下去:「男人就是这样,大学生找个中学生,中学生找小学生,一定要有优越感。」停一停,「喂,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

毛咏欣劝说:「他迟早要约会别人,你也可以见别人。」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承欢,放开怀抱,从头开始,我点到即止。」

她挂断电话。

承欢急忙翻出旧照片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