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身后望着他的长身侧影,这场面有些离奇古怪,他们好像是在荒土末世里依旧不被祝福和承认的情侣,逃到斑驳潮湿的小旅馆。

那是陈粥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她是个前途未知、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废物学生,但沈方易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他没必要为她做这样的事情的。

风吹过走廊吊灯,摇摇晃晃的影子落在她的鼻子上,重的让她是透不过气来。

她于是抽了抽鼻子哑声说到:“沈方易,我一定要跟你走吗?”

因为走廊狭窄而不得不走在前面的他于是停下来,转过身来,微微一愣,认真地问她:“不想跟我走?”

陈粥没说话,就是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好。”他把行李箱放下,点头道,“那我留下来,留在这儿。”

他光洁的鞋头落在灰暗的地毯上。

谁丢的香烟屁股滚落在角落里积灰。

墙纸上白色月季花的纹路张扬跋扈。

他缱绻的神情染上月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里依旧是错综复杂交织缠绕的老旧电线。

潮湿,昏暗。他站在这儿不久,一定会长出悲哀的苔藓。

她立刻声势浩大地摇头,“不了,沈方易,我跟你走吧。”

十八九岁的时候,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想要一辈子。

而她十八九岁,却想说,我就陪你这一段路吧。

那段路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

下一个驿站,是再一个不一样的顶楼套房。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一个带着书房的客厅,陈粥用她那个笨重的箱子占据那儿,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沈方易洗完澡之后出来,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场景,她摆在那儿的底稿,厚厚一摞,占据了书桌,她小小个子,几乎是要被淹没在那里。

他刚洗完的头还微微淌着水,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毛巾,一边擦拭一遍往前走,站在走到落地灯旁,把灯光再调亮了些。

她那些底稿明明也有电子版的,他说她费劲,带那些东西干什么。

陈粥说来都来了,做都做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的回去吧,况且老张真的很费心,一张一张地给她过,也是真的希望她好。

沈方易说,那事务所带新人有些潦草和粗暴了,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去外资所历练历练。

当年的外资所已经很卷,即便是新招的只能负责一些基础实习生,也要求是国内的本科加国外的硕士留学经验了。

即便是当年他们学校财经类的就业率还算不错,市面上可供选择的岗位还相对充裕的前提下,外资所也永远是应届毕业生调研问卷中遥遥领先的最佳选择,原因无他,它象征了最高的平均专业水准和最好的职业发展跳板。

送她一个才大二的况且只是本科的学生进去镀金,她知道对沈方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费他一句话,或许,都不用他亲自去开口。

但她坐在沙发上整理着那些文件资料,依旧摇摇头,坐在那儿说的义正严辞:

“沈方易,你把一个垫底的辣妹放到一群学神堆里,辣妹就再也不辣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天然带了点不满和委屈,抬起他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露出一对眼睛,“你忍心这样,摧毁一个辣妹吗?”

她自诩辣妹。

逗得沈方易笑。

“那你想要点什么呢。”他坐下来,不顾她手里还拿着纸张,抱她上膝,自己的身体靠在那柔软的,如夜色一般深的蓝黑沙发上,食指微微弯曲,轻巧地点着她鼻子上的小痣,“什么都不要,总不能连新年礼物都没有。”

他其实在出发前准备了,就在负二楼的车子里,满车厢的首饰鞋包。他多买了些,准备让她去挑,他想,买了这许多,总能挑出些来逗她开心的。

可真等见到人,却觉得拿不出手了,那些听着柜面销售说的天花乱坠的限量款、典藏款、传承款,一样都觉得配不上她了。

比起她,他就简单多了,他贪财,爱权,嗜烟,酗酒。

随便哪一样,从前对他来说都是人间极乐的。

他却把握不准,她要什么。

他只能这样的,毫无惊喜的,直白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却悄悄地伸出手,搂过他的脖子,直起腰,靠近他。一时间,她碎秘的发丝掉下来。她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中变长了,从原先的锁骨慢慢长到肩膀,再长到现在快及腰,那新长出的发梢都见证过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夜。

灯光下,栗色的发丝落在他的锁骨上,悄悄地生出触角,迈过隆起的山脉,扫过深邃的山谷,最后久久地盘旋在他的骨窝里。

她双手撑在如夜色一般深幽的沙发边上,指腹抵挡皮质的光滑,防止自己的身子向后坠落,鼻尖却微微靠近,一点一点的,试探地,轻啄地,乖巧地,却又撩拨而不自知地说到:“我什么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