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土地上, 有零星血肉与皮毛的碎片,稀稀落落地散在被黄沙掩埋的血泊里。

那是林中未来得及逃跑的小动物, 被涌进经脉的灵气撑爆了身体后留下的残骸。

风一卷,到处都是腥臭。

草木连根拔起, 其中的生灵也都因过浓的灵气亡殁殆尽。

这已经是座完完全全的死林了。

颜方毓幽幽地说:“我们再在这儿站一盏茶,下场便会与他们一样了。”

说话间,一只甲虫从他们脚边经过,疯了一般飞快向远处爬去,黑细的腿几乎甩出了残影。

然而下一刻,只听“啵”地一声脆响。

那只甲虫像久滚破皮的饺子一样炸了开来。

只可惜这样的小虫子,身体里没有什么“馅”。

碎裂的壳不知飞去了哪儿,留在地上的只有一片深色微黏的汁水。

……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吗?

哪怕会粉身碎骨?

容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他脚尖拨了些土盖住那片小小的狼藉,问:“那要退到哪里才行呢?十里……?”

鳯 颜方毓没说话,只是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神情似有些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吧。”

容秋也看着他。

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蕴着欲语还休的千言万语。

容秋恍然间有种感觉:颜方毓是不是……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其实见过颜方毓这种眼神的。

在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对方给他讲述的那个意有所指的睡前故事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矛盾又苦痛的眼神望着他的。

他说,在故事的结尾,翻山越岭来到终点的主角以身挡洪水,又被大洪水吞没。

他说,这是天道给主角定下的宿命。

天下生灵固有一死的。

只是,与其余人“不知此生将身殒何处”的茫然相比,主角能够在了然中死去,似乎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容秋忽然好像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灵气之下,众生平等。

除了魔族以浊气生存,其余飞禽走兽、草木虫豸都与人族一样,仰仗天地间的清灵之气。

因而逸散的灵力不仅钻入在场众人的经脉,也同样填进了这座森林中的动物、甚至是每一株草木植物之中。

只是它们远没有书院师生的肉身强横。

后者尚且觉得难捱,更别提林中那些普通的小动物了。

它们在浓郁的灵气中爆体而亡,以己身减缓了其向外漫溢的速度,给众人喘息的时间。

这片地底灵湖是魔宫的残留物,就像灰尘堆积的卫生死角。

魔宫都消失了几百年,这个“死角”失了后继的灵流流入,所积蓄的灵气即使再磅礴,也总归是有尽头的。

因此,只要所有灵气都经由联通阵传入噬灵法阵中,余波的逸散必定也会停止。

而且天枢弟子们已经将最麻烦的部分解决了,主角只需要处理这些不断漫溢的余波就行。

然而“所有灵气”有多少?

——不知道。

他们需要退多远,十里真的够了吗?

——也不知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天枢弟子们的肉身真的强横如斯,能一直承受住灵气灌冲。

但这漏溅的余波又什么时候能有个头呢?

以现下灵气逸散的速度,顶多再有两刻钟,偌大的清明书院就要被灵流给整个儿淹了!

原来这就是“结局的大洪水”……!

早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颜方毓就已然告诉了他谶言的答案。

“我知道了……我要去!”容秋说。

颜方毓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刚想说什么,却被容秋抬手捂住了唇。

少年人没有收回手,反而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了他。

容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已经长得那么高了,踮踮脚就将将能与他平视。

小兔子从未做过这样几乎有些侵略性的动作,颜方毓下意识退了半步。

容秋却仰起脸更向他贴了过来。

离得这样近时,颜方毓满眼只能看见对方手掌上方露出的眸子。

像一汪清浅的溪水,一眼就能望见眸底纯粹又赤诚的真心。

“我没有想去送死,哥哥。”

因为离得很近,容秋说话的声音很轻,飘去颜方毓耳畔时仿佛情话似的。

“这是我的秘宝半身呀!”容秋轻快地说。

——没错,从始至终,来药庐涉险的都不是容秋的本体!

就算他真的在这里栽了,那扬进灵流中的也不是容秋的骨灰,只是秘宝碎片罢了。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如果不是江潜鳞觊觎塔灵的分神期秘宝,容秋也不会知道有这件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