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

“谁?啊,大少爷你是问陈小姐吧,人家回去歇着去了。”

下楼的时候警卫阿三和开电梯的正在议论:

“咱们公寓里谁家新养了狗?”

“三楼的邝小姐家里有条白狗。”

“那狗我知道,嗓子尖尖的,昨晚那狗叫了一夜,嗓子很粗,跟狼似的。”

阿三说着又学着昨晚的狗沃服了几声。

开电梯的笑道:“咱们中国狗可不这么叫。”又听阿三学了学老家的狗叫,小拇指掏着耳屎揶揄道:“印度连狗都是咖喱味的。”

越珒到了晚上回公寓才在客厅的盆栽下面发现一张诗笺。圆润可爱的毛笔字写着“君之狗吠犹如天籁。”

用的是他房间里的笔墨。

末尾还磕磕绊绊的画了一只小狗,是很简陋的乡下的土狗模样,线条歪歪扭扭,小学生的作画水平,狗尾巴的位置还不慎滴了一滴泪珠大小的墨点,让人容易联想成小狗屙的粪便。

越珒细心的对折好诗笺塞进衬衫的口袋里,一面吸烟一面对着盆栽傻笑。

再见到朱丹时故意拿出诗笺气她,“我看你在美术方面天赋不大。”

她不以为然道:“我知道,我的天赋在别的方面,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一扇窗通着光亮就行。”

“尽管如此我认为,你应该画一只大型犬比较适合,比如西伯利亚的大猎狗。”

“你也说了我画画没有天赋的,就这一只小土狗已经是我毕生所学了,你也别太挑剔,中国画讲究的是“意”而非“形”,我这也算是放浪形骸的笔法,你瞧,和你多神似。”

“要不我给你请个先生教教你?”

“现在学也晚了,没有基础,我画条直线手都抖。”

“手抖不碍事,唔,你主要是审美欠缺,还是先给你买点画册熏陶熏陶。”

她怪笑道:“喔——说你像土狗就是审美欠缺!”

他的眼睛眯了眯,狼一般觑着她道:“你喜欢土狗?”

她慌了神,期期艾艾道:“我我挺喜欢的啊。”

不知道他此话何意。

“不喜欢西伯利亚大猎犬?”他贴着她逼问道。

“不不喜欢。”

“嗯,的确审美欠缺。”

朱丹每次到他的公寓总是会有一些新奇的发现。这一次他卧室的墙上新挂了莫里索的油画,和她房间里的是同一幅。

他炫耀道:“我这是真的。”

言下之意,她屋里挂的是幅赝品。她从前并不考虑艺术品真假的问题,对于她这样的外行来说,聊胜于无。

言下之意,她屋里挂的是幅赝品。她从前并不考虑艺术品真假的问题,对于她这样的外行来说,聊胜于无。

朱丹抱着胳膊凝神站在壁前观摩真迹,笔触沙沙,仿佛能随之寻到画家作画时的步骤。越是浮现在最外层最清晰的色彩定当是画家最后扫上去的,而藏在里面的,深处的,像人的心一样捉摸不透了。

画家的习惯,在最后拓上最亮的色彩和细小的笔触,修饰的多了,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最初的造型,厚重的油彩有着遮掩事物本质的能力,譬如在京剧里,油彩能使粗糙的男性摇身变成妩媚的女性。

朱丹爱不释手道:“你告诉了我,就不怕我私下偷偷调换?”

“我送你还怕你婉拒。”

“我才不拒呢,卸下来,待会我就带走。”

她又调侃道:“其实你喝醉了还挺可爱。”

越珒第一次听到别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自己,羞赧道:“不知道,我自己是完全失忆的。”

“啊,那太遗憾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不必——”

她夹着画笑道:“不回忆就不回忆,我反正是记忆深刻。”又道:“你要是再送我画,就送吴大羽的吧。”

“吴大羽?”

“你不认识?巴黎留学回来的画家,曾经是新华艺术专科学校的教授,前几年还在法租界办过展览,画的很抽象,和我追求的放浪形骸非常契合。”

“唔。”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你现在已经很放浪了,再放下去,仅有的那一点颤抖的轮廓也放没了。”

后来他机缘巧合看到了吴大羽的《井》,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纵使她画的再不好,至少还能认出物种,在他看来抽象派的作品,可以什么都不是,也可以什么都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他虽然嘴上嫌她画得狗丑,但私底下却是熨平了拿木框裱了起来,放在抽屉里珍藏着,每每翻出来欣赏的时候都会惋惜道:“多好的学抽象画的苗子。”

有一次朱丹突然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上海。”

是因为看到良友杂志上刊登的摄影作品之后生出感慨。

越珒道:“等外头不打仗了,我带你去北平全聚德吃烧鸭子。”

她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