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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丈母娘给你这点儿苦头就吃不下了?”
周景元摇头:“吃苦头我不怕,怕就怕那边始终不松口。要不您给我支一招?”
“你不是最擅长阳奉阴违了吗?”老赵不知道他平日里的聪明劲儿都去了哪儿,睨他一眼,“她在海城,手也伸不到遥城来。”
周景元闻言一笑:“话是没错,可我不想心里老坠着块石头。”
“那能怎么办?生受着、硬熬着呗,除非你真舍得下!”
落日第四百一十七秒
周景元自然是舍不下的,梁昳妈妈也果真如老赵所言,没再来遥城。因为春节的音乐会要同遥城一支颇负盛名的弦乐团联袂演出,梁昳顾不上别的,每日排练到深夜才能回家。冯美茹得知她近期工作繁忙,也不再旧事重提,只在微信里叮嘱她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云云。
周景元崇新和市区两头跑得更勤了,只要他不值夜,总会来接梁昳下班,一是怕梁昳太累或太晚回家不安全,二也是为了多一些时间在一起。
这一晚,轮到周景元在奶奶房间守夜。梁昳搭同事车回家,进门便给周景元发了报平安的短信。往日里秒回的信息,今日却迟迟没有等到。梁昳没在意,先去洗澡。等她完成护肤程序、吹干头发上床时,才看到周景元发来的信息。
一句话便令她当即捂住了心口——
“梁老师,我没有奶奶了。”
余书荔照例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了,周景元陪到深夜,习惯性地在睡前替她掖了掖被子。谁知,他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没有一丝热气,冷冰冰的。
安静的房间里,他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乱了的心跳。
余书荔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她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只是家人总归是难以接受她的骤然离世,全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梁昳赶到位于市郊的殡仪馆灵堂时已近凌晨四点。因为半夜约不到车,唯一叫到的一辆也在看清目的地后请她取消了订单。周景元自然分不开身,派了余田去接她。
夜深露重,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唯有灵堂亮着长明灯。
梁昳跟着余田,一步步走近,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慈祥老人突然变成了一张遗像挂在墙上,她的心里忍不住泛酸。
站在门口的周景星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梁昳来了,眼泪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伸手先抱住了她。梁昳一愣,当即抬手回抱,抚了抚景星的后背。
好一会儿,景星松开 她,朝火盆前跪着烧纸的人努了努嘴。
角落里坐着一位诵经的老者,嘴唇翕动,配合着乐声低吟着经文。周景元背对着门口,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声响,只有闪动的火光红红的,从他的身侧流出。
梁昳轻轻走过去,蹲在火盆前。一身黑的人转过头来,梁昳看见他湿红的眼眶终是没忍住,伸手搂住了他。周景元放下手里的东西,伏在她肩头,双臂箍得她动弹不得。
梁昳不会说“节哀”这样的话,哀痛不是水阀,想止就能止住。她只是紧紧抱住他,一下又一下抚过他后颈的短发茬。
等周景元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拉梁昳同自己一起站起来,低声道:“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吧。”
“我给奶奶上炷香吧。”梁昳轻轻说,走到了香炉前。
她捏住三支香,在蜡烛跳动的火苗上引燃,捏着香,朝着余书荔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
灵堂由景元和景星守着,香蜡得看护着不断火,所以寸步不能离人。梁昳也就留下来,陪他俩一起守。
看她一脸倦色,不停打着哈欠,周景元劝她去旁边接待室休息一会儿。
说是接待室,也兼休息之用,因是凌晨时分,鲜少外人来吊唁,便暂时让其他人休息。这会儿,周家大伯、大哥和周景元的父母就在接待室小憩。
梁昳枕着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不睡干嘛?”周景元也趴到桌子上,学她样枕着胳膊,“陪我干瞪眼儿?”
他在说笑,梁昳却乐不出来。看他满脸疲惫,声音沉沉的,梁昳开口道:“喝口水吧,你嗓子都快哑了。”
周景元这才想起自己一晚上没喝水。顾不上讲究,他从桌上取了两只一次性纸杯,拿保温壶里的水涮了涮,倒了两杯,一杯端给梁昳。另一杯刚捧起来,就被刚添了新蜡回来的周景星截了去。
周景元少有被人算计的时刻,换作往日早就跳脚了。他扫一眼周景星,见她进进出出一晚上,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也懒得计较了,伸手再添一杯,却是递给了她身后的余田。
“你喝口热水回去睡一觉吧,等到天亮再通知余家人。爷爷那儿……”这个“爷爷”指的是余田的爷爷、余书荔的远房堂弟,周景元认认真真想了想,道,“要是估摸着他老人家受不住,就瞒下来吧。”
余田心下大致有了决断。只是,他今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见周景星偷偷擦眼泪了,实在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这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