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海关的工作人员听说他们从温哥华来,感叹他们有追求,接着听说全程仅陆呈锦一人开车,感叹他有追求得没边儿。

管文蓁深有同感,觉得哥哥四舍五入近叁十的人,实比她更年富力强具有冒险精神。

她在酒店翻看手机相册。

发明照片定位功能的人太伟大,造福她这种不带脑子的过客。

她在谷歌挨个检索地名,企图推导他们完整的行迹。但很多地方她经过时觉得不值一提,根本没拍照。

她裹上羽绒服推门出去,走到陆呈锦身边询问:“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们车子打不着火的地方叫什么?”

陆呈锦在调整相机参数。

他穿着黑色羽绒派克,工装裤和工装靴,像杀手架着炮狙击漫天极光。

“tok。”他回答。

“车子陷进雪里那里呢?”

“grandprairie。”

管文蓁忽然伤春悲秋,惋惜那些没能留下的记忆。

她从后搂住陆呈锦:“谢谢哥哥。别的景点我可以自己去,但这条路我自己肯定不会来,哥哥也不会再开一次了,所以我们路上看到的所有都是一辈子只看一次的风景。”

陆呈锦回过身与她拥抱:“也不一定。我们可以把车留在费尔班克斯,等你暑假再开回去。”

“别吧。”她猛地抬头,眉心都皱出竖纹:“我放假你也放假吗?你怎么不用上班?你还是努力工作吧。我暑假要回国呢,你小姨说带我去欧洲玩,我估计考完期末就得回去办签证。”

陆呈锦笑:“到时候再说。”

管文蓁在阿拉斯加玩得起飞时,陆照渊在纽约实习。

国内六边战士在华尔街依旧面对亚男困境,尽管他已是镶钻的裙带关系。

他心里不平衡了:人家过得什么日子?他过得什么日子?

他爸永远给他打鸡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从前他觉得很有道理,如今觉得没什么道理,他为什么要卷?他难道在为自己的理想抱负奋斗吗?

不,他是在为他的遗产奋斗。

谁叫他没妈呢。

有妈会怎么样?

去年后妈试管双胞男婴,同步在湾区买下15房产——既然确定要小孩留美,当然越早送出去越好啊,不然不适应歪果文化怎么办呢?

有没有人想过他怎么办!

陆照渊这一番苦水先倾诉给他游戏里的师父。

‘师父’真身系小镇做题家出身的一线城市打工人,完全无法和一线城市出生的留子共情,犀利点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痛苦是多少人得不到的机会?”

陆照渊沉默,过两天打电话给管文蓁:“…和穷人没有共同语言。”

管文蓁听这开场白,已经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

但此时是凌晨四点,她没睡是因为她阿拉斯加时差没倒过来,陆照渊没睡或许真有要事。

她警惕地等待下文,万万想不到陆照渊声泪俱下,十分钟单口论述他如何缺爱。

语调似云霄飞车时上时下,显然是喝高了。

“你懂吗?他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唯一,但我对他们都是其中之一。”

“我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也不是他们最喜欢的儿子,但我没得选!我还能再找个爸找个妈吗?”

“我以前觉得我奶最喜欢我,但不是,我奶最宝贝的大孙子是陆世镜,然后才到我,现在陆世镜有儿子了,我也跟着顺一位挪他儿子后头……”

管文蓁见缝插针地提问:“你跟你女朋友分了?”

“没有。”他咳两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我都排谁后面?蓝胜意不能我前面吧?”

管文蓁忽悠他:“你跟她们不在一条赛道,你是亲戚。”

他打个嗝儿,略感满意:“嗯。”

管文蓁给出建议:“你盘点盘点名下资产,可能会开心些。”

“噗哈哈哈哈。”陆照渊当真去查账户:“我卡里二十一,你多少?”

管文蓁也去查账户,默了一会儿说:“二十九。你怎么才二十一?”

“炒股亏了。”他叹口气,诚心诚意道:“我好羡慕你啊。”

“真的吗?”管文蓁冷笑,“我成年可没收到五百万现金。”

陆照渊再次叹气:“我收到也用不了。”

人生如戏,他们父子全凭演技。

他先给五百万做资产配置方案,拿给他爸过目,尽数按他爸的意思投资,他爸高兴了,另给他二十万刀在美国投资练手。

“我要是不争气,可能就这么多了。这是我的calloption。”

然后他想起一件事:“你暑假能不能去大溪地?”

原来陆照渊实习期间搭上一位已入籍的女性朋友,叫刘尼娜,比他年长六岁,在买方做量化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