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行还在皇后宫里,属下拿来孟商诀的自罪书交予他手中。

他也不过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交代道:朕念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之情,便只以贪赃之罪革去所有职务,孟家,抄家。

皇后顿时如天旋地转,试图想要去抢夺顾景行手中的自罪书。

不可能!皇上,是你要逼死我父亲?

顾景行冷笑:皇后以为老师所犯何事?

皇后只知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下一任储君,所犯之事大多是戕害皇嗣宫嫔一类。可那些事,他们早就做了善后即使怀疑,也断不可能查到。

就像方晴的第一胎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了。

皇后,老师所犯之事,乃是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后确定还要和朕继续诡辩吗?

孟湘竹颓丧地坐在地上,泪水从眼中滑落,良久才喃喃道:本宫有先帝遗旨,皇上不能废后。

朕不会废你。只是四皇子,你也不必养着了。

顾景行起身,眼中尽是失望。

交代属下看好皇后,便大步离去。

独留皇后,仰天狂笑。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几日前。

天牢。

顾景行并未苛待孟商诀,因此,他所在的牢房甚至都说不上是牢房。

除了不能离开,被限制了自由,里面如客房一般无二。

孟商诀被脱去了官服,却也没有强迫他穿上囚服。

着了一身他年轻时的青色布衫。

孟商诀低头轻轻抚摸着身上的衣衫,许是因为年份久远,这些布料摸起来已经有些干硬发涩了。

这件衣服他认识。

怎能不认识?

这是他刚入宫,被带到顾景行面前做他的老师时所穿的衣衫。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他是顾景行第一个老师。

顾景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牢房,静静地坐到了孟商诀的对面。

此刻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再是君臣,更像多年前单纯的师生关系。

顾景行倒了一杯茶,推到孟商诀面前。

帝师,雪融铁观音,用松针上第一批的雪煮水泡成的。顾景行介绍道。

孟商诀看了一眼,却并未喝。

无毒。顾景行补充道。

有毒无毒,臣的结局也没多少差别。只是皇上这茶金贵,臣受不起。孟商诀索性闭了眼睛,不想看他。

老师言重了。顾景行轻笑,若非老师急了,想来朕也没那么快就能抽丝剥茧。

成王败寇,无需多言。

顾景行浅浅品了一口茶,表情依旧闲淡:老师,朕想知道是何时开始的?

孟商诀仍是不言语,即使他很清楚这是诛九族的罪。

可如今族中之人,他无一人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黄泉路上多些人,也好热闹些。

是因为方景诚?

还以为你有点本事,也不过如此。我不是方淮那废物,谋求皇位竟是为了儿子。老夫做什么事,皆是为了自己!孟商诀嗤笑道。

湖城一事后,孟商诀便知道,顾景行迟早会查到当初方淮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方景诚连养育自己多年的父皇可杀,手足兄弟亦可杀,方淮怎么就想不到,生父也不过是他想实现自己野心的踏脚石而已?

朕的一身本事,也有老师的功劳。顾景行也不恼怒,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是让孟商诀心头升起了一丝烦闷。

孟商诀自负,他出身微末,却凭一身本事读书成就。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先帝,他曾视先帝为知己,两人共同寒窗苦读,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更是曾以兄弟相称。

他也曾有过远大的抱负,想达则兼济天下。原以为先帝也是同样的人。

先帝在学问上,处处不如孟商诀,经常需要谦卑地询问他,他们畅谈未来,品鉴实事,聊政策说对策。

孟商诀一直很自负。

当然,他的学问,他的才学,也给了他足够自负的资本。

直到有一天,先帝忽然离开。

再次相见的时候,他是云端之上的皇帝,他则还是那个沉在泥里的穷书生。

即使先帝说:商诀,来朕身边,朕很欣赏你的才学。

孟商诀答应了,心里却是无比憎恨这命运。

他觉得先帝欺骗了自己。

孟商诀似乎陷入了回忆,忽然开口问道:皇上,觉得老夫和先皇谁更厉害?

顾景行嗤笑道:父皇已经走了十三年有余,老师还在记挂这些么?

哈哈哈哈!孟商诀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老皇帝他活得没我久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似是疯魔了一般,回头瞪着顾景行:那他能当皇帝,为什么我不能?!我哪里不如他?为什么我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顾景行觉得,老师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