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苓、白术和甘草更是常客,她一闻便知道。

想到线报所言,沈妄川痨疾甚重,看来并非只是据表象虚报。

沈昌于水榭静立半晌,未曾听人言语,于是转头看去。

见沈妄川立在树下,远眺左侧小道,就是不看他一眼,他蹙了下眉头,主动走过去,轻喊道:

“阿川。”

沈妄川像是这才瞧见了他一般,捧着手炉微躬身,客气而冷淡地叫上一句。

“途,见过父亲。”

沈昌叹气:“此地只有我父子二人,何必如此客套。”

“父亲”二字,并非他想要听见的称呼。

他更想对方能够亲切一些,叫他一声“阿耶”、“阿父”或者“爹爹”。

沈妄川只是冷然:“礼不可废。”

若真是觉得礼不可废,他才不会这般淡漠对待父亲。

沈昌心中也知道,对方这是埋怨自己过去十八年,将他丢给前任发妻,置之不理,是以才会这般生疏。

此事,他无法重来,只能在忍耐范围内尽力弥补。

“父亲若是没有要事,还请先回避一二,途约了人在此地。”

沈妄川甚至不多看沈昌一眼,全程低垂眼眸,盯着掌中的五蝠纹手炉说话。

沈昌心里泛上些许苦涩,微微叹气,缓步离开水榭。

罢了,谁让他只有这么个儿子。

看着沈昌的背影消失在水榭长廊尽头,淹没于重重树影之后。

沈妄川四下望过,缓缓转身看着花木后的香樟树根。

“洛娘子,可以出来了。”

树根下潜藏的洛怀珠心里一紧,捏紧了指缝之间的薄刃。

“沈昌不在,你没必要藏着。”

洛怀珠垂眸思量片刻,将衣摆落叶拂去,薄刃贴在手腕藏起,从容起身。

她将松散的簪子推回发髻去,行了个万福礼。

“沈郎君万福。”

眼前女子笑意盈盈,尽管襦裙与发丝散乱,脸颊也擦出一道道血痕,却依旧神安气定,不露声色。

这性子,的确与某位娘子很是相似。

沈妄川的眼神,缓缓落到对方衣领处,露出来的一截红绳上。

而后,侧身转开目光。

洛怀珠看他动作,垂眸打量自己几眼,伸手摸向脖子处,摸到了挂着长命锁的红绳。

她抬眸看向对方在林下漏光中,通红的耳根,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点儿什么。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将衣领重新理过,把红绳塞进衣领底下。

衣服可以理好,有些散乱的发丝,可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用手随便顺顺。

“沈郎君为何救我?”

对方知道她躲在香樟树下,还特意挡在前面,唯恐沈昌发现。

总不至于,真是对她一见钟情。

她不信。

“洛娘子难道不知坊间传言?都说我爱洛娘子,爱得痴迷,不惜与云舒郡主决裂。”

沈妄川重新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洛怀珠。

好似要从那张艳若蔷薇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乍然听到这么一番话,洛怀珠的反应,和接住牡丹花那一日,也没什么区别。

她缓缓抬眸看向他,唇边绽开一点浅淡笑意。

林叶间漏泄的斑驳天光,就落在她浓密的眼睫上,漆黑透亮的瞳孔里,一片璀璨金辉。

她下眼睑往上一缩,眼中笑意起时,金光随着眼波粼粼晃荡。

沈妄川不动神色的脸庞,愣了一瞬间。

“坊间传言怎可乱信。”洛怀珠看着他那双恢复漆静,犹如暗夜的眼,“沈郎君说,可是这样的道理?”

沈妄川敛眸:“倘若我说,传言亦有几分真呢?”

洛怀珠真心实意感到讶异:“啊?”

她眨了眨眼,重新打量起沈妄川来。

此人虽身量拔高,容貌俊美,然则病体单薄,大骨枯槁,狐裘也遮盖不住的瘦弱,且气质阴郁,唇形锋利且薄,浑身透着冷峻无情。

无论怎么看,她都看不出那几分“真”在何处。

沈妄川握紧了掌中手炉,直勾勾看着她。

“洛娘子不信。”

洛怀珠还是含笑看着他。

对方若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恐怕她不能就这样把人放走。

沈妄川收起眼神,看向沈昌离开的地方。

“我救你,是因为我恨沈昌,恨他害我娘年纪轻轻就忧郁而亡,恨他害我在外流离十余载,从不知何为‘家’,只曾与乞儿、流浪猫狗为伴。”

“他一朝富贵,发现自己生不出孩子,才将我找回,这和施舍并无不同。”

洛怀珠:“即便如此,他总归是你的父亲。”

血脉大于天,她依旧不信。

沈妄川眼神冷下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