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漆瞳孔里,映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捆住双手,堵住嘴巴,于悬崖边上老树悬挂的情形。

六年不见,当初才十岁的男童,已长得很高,手脚瘦长,露出的胳膊鼓起一块肌肉,泛着麦色光泽。

眼泪猝不及防掉落,啪嗒落在裙摆上。

洛怀珠凝视着那双投过来的黑眸,眼底瞬间泛起来一股热浪,根本就拦不住。

“阿衡……”

她张嘴吐出游丝气音。

沈昌看着她悲恸而无法自抑、掩饰情绪的双眸,胸口如饮酒般满足。

他吩咐暗卫:“将他口中布条除下。”

暗卫从一侧出现,用刀划掉林衡脸上绑着的布,完全不管刀锋在对方脸上开了一小道口子。

林衡等捆绑的布条一松,便用舌头推着嘴里塞着的布,吐到一边。

“阿姊!”他嘶声大喊着,“你快跑,不要救我!”

少年的声音清朗,如她当年所想一般无二。

洛怀珠唇瓣都在颤抖,泪珠如玉珠,簌簌砸落,碎裂难找。

她眼睛一眨不眨,从少年捆绑吊起的手开始一点点打量,看向那双厚实的皂靴。

“阿衡,你长大了。”

她本以为,堂弟早已死在临于蔡河的雷山寺后山,尸骨无存。

十岁,那是多么童真的一个岁数。

他们体弱多病的阿衡,却不知流散到何处,吃了什么苦头,才长成如今的少年。

“阿姊!你听到没有!不许救我!”林衡还在喊。

他不怕死。

六年前不怕,如今也不怕。

命是家人拼尽全力给他存续的,活一日赚一日,死了也不可惜。

可将鸡肉捂在怀里,奔走二十里路,只为让他尝一口解馋的阿姊只有一个。

仅存一个。

沈昌目光来回转,唇边衔起悠然笑意,带着讥弄调侃:“还真是动人肺腑的姐弟情深。林韫,你可想好,要不要救林衡?”

洛怀珠撑着脚,徐徐起身,隔屋对着林衡扬声道:“阿衡,你不必劝我,我是不会看着你死在我眼前的。”

从前不会,如今也不会。

“阿姊你糊涂!沈昌是我们的杀父仇人,你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的!”林衡吼得人都跟随绳索晃荡起来。

悬崖边上的老树已枯黄,不见半点绿意,他晃动时,枯枝也跟着发出腐朽的声响,似乎随时会断裂掉落。

一旁暗卫面罩下都得皱起眉头。

洛怀珠摇头:“起码,你有了逃跑的机会。阿衡,只要有一线机会,你就务必要尽全力救自己于深渊之侧,不可遗留余力,不可因我们不在,就弃了生机。你知道吗?”

林衡嗓音沙哑,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一把沙子一样,磨得疼痛难忍。

洛怀珠提高声音喊道:“你知道没有!”

她眸中水波被震落,坚定如同地面严丝合缝接在一起的硬石。

林衡在里面看到无可商议。

他咬紧口腔内的肉,无法说话,只能不停点头。

“说话!”

林衡闭着眼睛吼道:“我知道!”

他,知道。

洛怀珠吐出一口气来,笑着流干最后晃荡的眼泪珠子。

“很好。”她将悲恸重新埋在胸膛,“这才是我们林家的好儿郎!”

沈昌听着这话,直觉有些不对。

他刚张开口,要暗卫小心,洛怀珠却已经动了。

她扬起脖子往侧面的横刀撞去。

沈昌不想让她死,提前吩咐过暗卫留命,见她如此作为,暗卫第一反应必是挪开横刀。

他并不清楚,这举动直接让他丧了命。

谁也没有看清楚,洛怀珠什么时候将手上的绳索解开了,他们只看见有一把横刀挪动后,一道残影绕到暗卫背面,绳索不知怎的就绕过暗卫脖子,又从树上缠过,被洛怀珠拽在手中。

暗卫就这样被勒着脖子,挂到树上,兀自挣扎。

洛怀珠左手缠绕绳索,右手紧紧扯着绳子,徐徐抬起沾血的脸,血痕犹如诡秘繁杂的异域图案,缠绕在她右脸上。

她半跪高木阴影中,杂乱斑驳的光柱在她背后,勾勒出光怪陆离的颜色。

沈昌见她款款露出一个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

“你输了。”

他听她如是说。

沈昌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没忍住,狠狠抽-动一下。

他僵硬转动脑袋,看向绿茂林木间。

下一刻,三面缓坡次第冒出一颗颗漆黑人头。

树上暗卫渐无力,失手掉下横刀。

洛怀珠抬脚踩住树根,伸手接过横刀,刀尖向着沈昌。

“你逃不了了。”

鹤冲天

沈昌脚下一时没稳住, 往后撞到门轴上。

门轴“吱呀”一声,发出不堪重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