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粥想起雨中的偶遇,点点头,“算半个广东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脑子里忽然想到那晚陈奶奶指着陈学明鼻子问他是不是没胆子去做基因检测,陈学明低着头涨红了脸无言以对的样子,又觉得不确定她说的那半个广东人,还是不是一句真话。

想到这儿,那乱如麻的情绪又上来了,她用胳膊支着头。

“出来旅游吗?”

“嗯。”她点点头,“毕业旅游。”

一般人下一句会接一句啊,刚考完大学啊,大学考了哪儿啊。

只是他没有,显然,这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怎么会来大理。”

怎么会来大理呢?那真的是她人生规划之外的一件事了,就比如现在,她和一个年长她许多的陌生男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但难保她明天起来后不会拍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明明上学那会几乎都不怎么有跟男人单独聊天的经历,现在却胆子大得很。

或许是这么些年的积郁需要释放,或者是循规蹈矩的人生需要越轨,不管怎么样,她就是这样冲动地来到了大理。

只是她这点十八九岁的烦恼到底还是难以说出口,即便说出来了,对面的人也不一定能感同身受,她总不能跟电视小说里演的那样,倒出他烟盒子里剩下的烟,拿过来吐着烟圈吊儿郎当地说,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有个操蛋的迷离身世和自己偏偏那可骄傲又倔强的脾气呗。

于是她从自己的脑海里搜了一个普通又正常的理由:“听说大理的洱海,有海鸥,我想来见见海鸥。”

这也不完全是一句谎言。

王译思去北欧玩的时候,给陈粥发过许多许多浪漫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站在挪威的海岸线边上,投喂成片的海鸥,亮晶晶的海水映照着她的脸,照片上全是野趣横生的自由。

陈粥听人说,想要看到海鸥,不一定要去挪威,云南就有。

对面的人笑笑:“你一定是个理科生。”

陈粥瞧了瞧两人单薄的穿着,明白过来,笑笑:“是哦,西伯利亚寒流还未到来,大理的洱海,哪里来的什么海鸥。”

她心情莫名地微微有些沮丧,叹了口气,“可惜了,看不到海鸥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是真的为看不到海鸥可惜,但其实她心里知道,这声惋惜,并不是给海鸥的。

“这有什么可惜的。”他用鎏金的火机敲了敲桌子,“等到十一月,你再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片私人的红色水杉,入秋了跟夕阳一个颜色,那儿的海鸥多,我带你去不就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上扬,好似在说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是吧,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肖再等上三个月,让那时光磨磨蹭蹭恋恋不舍地消逝个百来多天,这句承诺就轻而易举地能实现。

可是约定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啊,她的邀请和约定,一定要陈恳发问,周到询问,期盼回复,忐忑不安。

其实她并非要他那样,只是知道,这样的约定,承诺了也做不了数的。

浮萍会越漂越远的,都不要过一百多天,哪怕只是一天,湖泊江海里的两片浮萍也再也不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了。

陈粥想到这儿,眼里的光渐渐淡下去:“那个时候,我应该在上学,隔了这么远,我应该来不了。”

沈方易当然更明白,不管世界的天涯海角隔得有多远,左右也不过是一张机票的距离。但对面的人话说到这里,他也就心知肚明,自然客套地回她一句:“没事,海鸥年年都来。”

他没有再对这个邀请做进一步的坚持,是意料之中的结局,陈粥却觉得原先淹没在西柚汁里的酒精酸辣又涌了上来。

今晚之后,他们恐怕连再见都不会说的默认分开。

特享的小舞台上,乐队放的是beyond粤语的《喜欢你》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泪水双眼无辜的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

陈粥的思绪混着音乐被扯得老远。

沈方易见他话说完后,眼前的小姑娘的眉眼又重新耷拉了下去,其实他也发现了,他一问她为什么来,她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就跟公交站下,跟刚刚大门外,甚至跟刚刚人群中那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孩子藏着心事,而且是那种,时不时就会出现扎一下心的那种心事。

他身子微微往前倾,“陈小粥?”

陈粥听到他这样叫她的名字,抬眼看他。

他缓缓说道:“看不到海鸥,你想不想去看白凤凰。”

“白凤凰?是那种羽翼通体白色,飞在青天之上,悬崖之侧的神鸟?”

她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求证某个荒唐的传说。

沈方易不由地觉得好笑,“严谨的来说它叫白鹇。不常见,不过我明天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他那院子里,前几天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