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时离开的那天,周家的车特意绕到许家来道别,许悠妙还是没有出去送他。她站在房间窗口透过窗帘缝隙看楼下,她看到周家又换了辆新车,周斯时很有礼貌和风度下车向许汉生彭珍以及许靖道别。他折身重新上车前抬头看了看许悠妙房间的窗口。

许悠妙下意识拉住窗帘想更紧密拉上,又怕窗帘一动,他就会发现她在偷看,于是她生硬拽着窗帘一动不敢动。等车子走远后,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生活终于要清静了。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和内心都变得很空荡寂静,同时她也有点兴奋,因为她想自己可以尝试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来填满空缺。

你们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吗?

周斯时的离开没有给许悠妙带来太大的影响,如果非要说有影响,那许悠妙认为是好的影响。她身边朋友变多了,原本围绕在她身上一些无形的眼光和猜测变少了,她觉得自己更独立健全了。不然她走到哪都有周斯时的影子,总有人问他们什么关系;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管要问要跟随。他总在无形中不断介入她的空间,不断挤压她的思考能力。他离开了,她就能张开双手管自己往前走,坦然面对家庭问题。

许悠妙的高中三年,过得快乐也压抑。她在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考之后,找了个机会和许汉生摊牌,她希望父亲迷途知返,不要再伤害母亲和他们的家庭。许汉生对于许悠妙说出他的秘密很震惊难堪,他很羞愧当着许悠妙的面删除了对方。之后,父女俩相对无言陷入很长的沉默,然后无声和解。

坦白让许悠妙感到些许解脱和轻松,她决定相信父亲一次,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不再提。

那段时间,许悠妙内心重新获得了平静,她和纪堂分享了这份平静。

纪堂听了这件事,内心对许悠妙很佩服,因为他想换作是他很难做到这样的勇气去面对父亲,他眼里的许悠妙充满了力量。两人的友谊也愈发深。

但很快,许悠妙从这件事情明白到人是很难改变的,她在高三那年又发现许汉生其实没有和外遇对像真的断绝联系,他们依旧有往来。

在那一刻,许悠妙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感,她明白到“家”原来是一个非常抽像的词,它由人组成,每个真实的人都充满人性的善恶欲望,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可控的。家毋庸置疑是温暖的,但它是悬崖边的火堆,一直在崩塌的边缘。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他们说只要坐在悬崖边老实别动,坚持不动,就没有人会掉下去。

许悠妙知道她不能再依赖“家”,高考结束的暑假,她没有出去旅游,而是出去做暑假工了。家里以为她只是想体验生活,都很支持鼓励,而她只是觉得很难再去用许汉生给的生活费。她把那些生活费都存了起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自己生活,找到独立的出路。而存起来的钱,她总觉得有一天会有用。

许悠妙在一个教育机构找到了一份兼职,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她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每天早上在地铁上,许悠妙都在看书想怎么赚钱,她也开始记录自己每一笔花销,每天几块钱的地铁通勤费,她都会一笔笔记下来。

蒋茜茜这天无聊去接许悠妙下班,看到她在手机上记账,计算一天的花销是不是能收支平衡,细到一分一厘。蒋茜茜不由惊讶问:“你打算当守财奴了吗?”

许悠妙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镜说道:“守财奴赚不到大钱。”

“怎么以前学数学都没见你那么认真啊。”蒋茜茜笑道。

许悠妙说道:“因为现在数学对我来说有用了。”

蒋茜茜无聊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又不像我没几个零花钱,你爸妈生活费都不限制你,你担心什么呢?”

许悠妙没答这话,还是在想自己的事。

蒋茜茜也在想自己的事,她想着想着笑了,对许悠妙说:“纪堂那天怎么跟你表白的?他考上警校了,要去外省读书,你和我一样都留在省内,你们要异地恋吗?”

这个话题让许悠妙终于抬了抬头,说道:“对,我们准备好异地恋了。”

“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噢。我总觉得距离太远会把一个人忘记。”蒋茜茜笑说道。

许悠妙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周斯时。这两三年,周斯时都在国外,在假期回来了一两次,但他们都没有见面,连过年她都刻意避开他,而她想起他的表白还是会不自在。但这样的距离,她好像没有忘记他,反而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愈发清楚,她现在回头看原来以前她虽然讨厌周斯时,却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也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但他的表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部推倒,无法再重新塑造了。她想如果距离远真的能把一个人忘记,那他们能彼此忘记挺好的。

蒋茜茜陪许悠妙回家,两人在路上吃了晚饭,然后道别准备各自回家。许悠妙觉得蒋茜茜这么无所事事到处游荡是因为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情况多少和她一样,她便在离开前喊住了蒋茜茜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工啊,茜茜?”

“我才不去,等明天同学会开完,我就要去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