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处破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它却没有管自己的满身血污、灵力逸散,只是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垂着双臂、塌着肩膀,双眼直勾勾向两人瞪过来。

……不,准确来说,心魔影似乎并不是在瞪着他们“俩”。

容秋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对方木呆滞的目光正正落在颜方毓身上。

心魔影只看着他一个人。

而后者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淡去,寒星般的双眸里吞吐着冷芒。

容秋迟疑唤道:“颜哥哥……?”

颜方毓冲他弯了弯眉眼,瞳仁中却不见笑意:“原来不是你的……”

容秋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意思”,却见对面本来如木偶般僵立的心魔影忽然获得了某种生机,诡异地“活”了过来。

“颜方毓——!”

对面那人嘶哑地低吼一声,双目陡然灵动,充满怨毒地盯着颜方毓。

“你凭什么——凭什么废去我的修为!?”

这边的两人俱是一愣。

容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个“怪谈”弄出这么大动静,只为问这个问题?

颜方毓大抵也是觉得自己高估了幻境的威力,他连回答都懒得,神色恹恹地搓开折扇。

这种程度的心魔幻境根本困不住他。

颜方毓正欲直接破境而出时,却听对面的心魔影又喊了起来。

“连老天都不罚我,你凭什么!?”

颜方毓捏扇的手一顿。

只听心魔影连珠炮一般喝问道:“你自诩信奉天道准则,代天问责,那么天道已经落下对我的惩罚,你又凭什么动用私刑?!”

“你不过是借助冠冕堂皇理由、所谓‘天道’的名头满足一己私欲!你德不配位!你假借天威!”

“你口口声声说不杀天道留命之人,不过是怕自己背上业果,但你废了我的修为,我又与丢了命有什么区别!”

颜方毓一言不发,只是摇着扇子凉凉瞧着对面破口大骂的心魔影。

他想,那小兔子至少有一点说对了,两人身处的这个幻境正是因为他密密匝匝的几段歪话导致的。

但并不是心魔听到了,而是颜方毓自己被容秋的话撬动了道心。

他扇下审判皆为大奸大恶之人,他们被拎上高台,被底下含着恨意的目光剥皮刮骨,又降下天道责罚时,便早已被吓破了胆子,无人有心思问出“你凭什么”。

在每个自省的夜晚,审判降于己身时,颜方毓却会偶尔有此一念。

凭什么代天问责,凭什么以个人的好恶对他人加以审判。

这念头如落叶入水漾起的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

但落叶是始终存在的,它被水波推去岸边,在积攒到一定数量后便沉入水底,等待一个契机被某人发现。

便如此时。

这只莽撞的小兔子“噗通”一声扎进水里,宝贝似的将落叶堆统统捧了出来。

因此到底是他俩“偶遇”了心魔幻境,还是颜方毓的道心裂出了罅隙,将它引了过来?

心魔影是他,心魔是他。

颜方毓一向恣意又骄傲,人不顺天便是错;而他能代天意,于是人不顺他便是错。

从没有旁人胆敢质问他,也没有旁人有资格置喙他。

只有颜方毓的自问。

他做错过吗?

——不,审判是以天道刻录的功业为准绳,自己从未僭越半步。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一次次动用“私刑”,补罚所谓的“活罪难逃”呢?

会否在某刻,在墨字隐显在扇面的当口,颜方毓也曾有一刻的松动——

“那就是老天做错了!”

见身旁人半天都没有动静,容秋仿佛感觉到无数小虫子在皮毛里爬,他扭来扭去,再也忍不住大喊出声。

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天际线悬挂的残阳终于“咕咚”一声沉入地底,猝不及防的夜色霎时涌入这座由心魔幻化出的密林。

于浓稠的黑暗如怒江、如洪水,汹涌扑进容秋的瞳孔。

因为来得实在太过声势浩大,他耳边险些具现化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在最后一丝光亮被攫取之前,容秋下意识扭过头,看见身旁人也望向自己,眉目间带着压抑不住的讶色。

光暗交替的那刻,容秋有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于黑暗中,只有耳边折扇阖起的一声“刷”,紧接扇骨便在他嘴唇上警告似的敲了一下。

这一下力道很轻,宛若它之前轻抚容秋的侧脸。

时间却更短,温温凉凉的扇骨贴了一下他的唇瓣,一触即离,容秋还没体会出什么其他的感觉,那犹带斯人体温的扇骨就离他去了。

容秋眨了眨眼睛,待瞳孔适应了黑暗,四周的场景渐渐在夜色中显露行迹。

颜方毓正垂目看着他,微弯的双眸在如此夜色的浸染中似乎是完全漆黑的,而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