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帐翻开一面,笔尖悬停在纸上,犹豫再叁,迟迟不能落下。

阮秋秋端坐桌前,独自陷入沉思,她有满腔情绪等待倾诉,想要把那些复杂的、焦躁的以及难以言说的暧昧想法宣之于笔,然而千折百转之后,它们却纷纷停滞不前,积郁在指尖处,不肯写出一字半句。

就这样干耗了大半钟头,纸上依旧空空,仅有几条细碎短线,无法组成连贯字体。

腰肢隐隐开始酸软,她起身活动身体,神情略显疲累。并非源于昨夜那场性事的激烈过程,而是安德烈的怀抱实在灼热紧迫,哪怕挣开些许空隙,下一瞬又被牢牢缠绕,尾巴缚住双腿,不容半分推脱。阮秋秋在夜半睡得并不安稳,直至清晨对方离开,才算彻底放松。

在床上浑浑噩噩消磨了半日功夫,等她走出卧房时,居然已过晌午。

简单洗漱之后,阮秋秋便呆坐桌前,她在雪原中被迫养成记事的习惯,总结每日单调生活,哪怕再乏善可陈,她也总能寻出一点琐碎,可在今天竟是个例外。

阮秋秋直勾勾看着空白书页,踌躇着不知如何记录荒唐。

一切都乱套了,从那个吻开始。

如同引燃一线火花,怦然炸裂之后,满天余烬覆盖全身,形成斑驳颜色。

不知是否错觉,当视线落向那些深浅交错的吻痕时,阮秋秋甚至能感受到些许燥热,恍惚回到昨夜相拥之时,蜥人嘴唇在肌肤上游走,不断舔舐吸吮,触感粗粝而不失温柔。

耳垂随即开始发烫,他的亲吻正如未灭的焰舌,哪怕只是稍稍回想,仍然可以灼燎周身。

意识到这点后,阮秋秋连连摇晃脑袋,努力将那些靡乱画面一一甩出,想要从这格外羞耻的心猿意马中脱身。

从厨房接过一杯冷水饮尽,冰凉液体涌进胃部,让她稍稍获得清醒,于是打定主意先做点别的事情,以免胡思乱想。

阮秋秋取出放在卧房里的那迭照片,每当感到寂寥时,她都喜欢翻阅这些东西,画面远比文字更具表现力,能够直观的通过它们回忆过往经历。里面大半是沿途所摄,余下部分则是食物,记录着日常变化,偶尔穿插几张白塔室内陈设,气氛冷硬简洁。

而那张辗转两次的照片正摆在其中,阮秋秋没有费心私藏,而是一齐摆进箱柜里——她笃定安德烈不敢擅自闯入卧室翻查,虽然这本就是他的房间。

说来也是好笑,安德烈似乎对它仍旧念念不忘,时常暗自到处找寻,有时被她瞧见,又要强抑慌张假装无事发生,模样十分有趣。

思及此处,阮秋秋忍不住又起了作弄心思:假使让他知道相片是被自己故意取走,会是什么反应呢?

念头一闪而逝,很快遭到了否决,安德烈性格虽是寡言隐忍,却经不起丝毫挑逗,她可不想再度体验引火烧身的滋味。

值得庆幸的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种族壁垒深刻,这片大陆不乏异族结合,然而诞育子嗣的案列极少,天然的生殖差距阻隔了混血降生,因此无需担忧事后的紧急避孕措施。在阮秋秋接触过的同性中,有一部分格外青睐异族,仿佛形成了某种特定趋势,在体能长度与无风险的加持下,他们成为了最佳炮友选择。

实话实说,这也是昨夜阮秋秋愿与他共度的重点原因。

但……她与安德烈算是这种简单的床伴关系吗?

心思一浮,手上动作同时滞涩,相纸哗啦散落开来,打碎她的一腔疑虑。

阮秋秋不得不重新整理归纳,忽然留意到手中握着厚厚一迭,仔细数了数,居然累积了近百张。似是想到什么般,她翻开手账追溯日期,才愕然发现自己来到高兰已逾两月。

真是漫长,她原本有些感慨,可转念一想,又觉两月时日过于短暂,短得让人来不及捋清所有情愫,就先迈入欲望旋涡。

实在是太仓促了。

年轻的姑娘趴在桌前,手指死死绞住发梢,就此跌进无穷无尽的烦恼之中。

这份纠结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伴随安德烈的晚归,终于抵达至前所未有的高峰。

她盯着指针向下缓缓推移,已然远超平常回家时间,枯坐良久之后,才将桌前微凉的晚饭端进厨房重新加热。

除了那夜检修电器,安德烈向来准时,是在哪里耽搁了吗?

偏偏自己的手机坏了无法联系,偏偏事情又发生在今天。

无数猜想恰如蓬蒿恣意丛生,她一面毫无缘由的担忧揣测,一面孩子气般迁怒食材,不断按压锅铲,肉块被粗暴分割切碎,浓郁的酱料香气在高温中散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难道他是有意避而不见?

阮秋秋垂下长睫,抬手抚向额心,那里残留着一枚轻吻,正是相拥一夜后,蜥人临走之时特意遗下的。她在浅眠中感应他的温存,却不敢声张回应,唯恐激起涟漪。她隐隐畏惧这份波澜,只好选择避而不见,退至禁区以外。

但这举动并不高明,晚间安德烈便会回来,届时又该怎样面对?总不能一味装睡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