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苒是护树人,向苒会织毛线,向苒做了生日蛋糕,向苒雨天出现,打着一把伞,向苒帮她修好了八音盒,向苒问她——你想要回到过去吗?

江语乔睁开眼,挂表显示此刻是凌晨两点十三分。

借着月光,她看向书柜的方向,八音盒摔碎了,只留下里面的几个小摆件,抱着糖果的小女孩眉眼低垂,安静地站在哪儿,江语乔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奶奶的话,奶奶曾说,这小女孩,像她。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去踩地板,地板是凉的,江语乔却没察觉,她快速推开柜门,抓起小女孩坐回床边,小女孩戴着红色的围巾和帽子,她也有一套红色的围巾和帽子,小女孩手里捧着糖果,江语乔的口袋里也总是揣着糖果。

是巧合吗?

和向苒突然出现在文具店门外一样,都是巧合?

江语乔握着小女孩躺回床上,不多时,睡意弥漫而来,她慢慢合上眼,呼吸却仍旧短促,2014年那天仍旧历历在目,寒冷的夜风中,向苒无措地说着:“我踩了一下,链条忽然掉了。”

她蹲下来帮她修理,努力把卡在缝隙里的链条扯出来,拽了几下使不上力,喊向苒去店里找绳子,结果向苒找来一根麻绳,足有碗口粗,江语乔哭笑不得,只好把塑料袋拧成绳子凑活着用

过往像是闪动的影片,一页一页在她眼前回放,与此同时,另一段记忆交织而来,她推开门,看见向苒,向苒可怜巴巴地转过头,说她的车子坏了,这一次,向苒找来的绳子是捆书本的塑料绳,塑料绳比塑料袋结实许多,然而江语乔使出吃奶的劲儿,链条仍旧卡在缝隙里。

于是她只好送她回家。

为什么回到过去,过去却和原本的样子不一样?

江语乔再一次醒来,秋夜屋里微凉,窗户关紧了,仍像是有风,江语乔觉得冷,额头却生了一层细密的汗,这一次,她为什么没能修好向苒的自行车?

她不明白,无论如何想都想不明白。

刚过三点,深夜漆黑一片,月亮似乎被遮住了,屋里只剩下浓稠的夜色,江语乔想来想去,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时光色朦胧,太阳还没升起,屋里已有天亮的迹象。

江语乔愣了会儿伸,忽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的要紧事,她第一次回到过去,并不是2010年,而是2009年,可向苒并不是山塘小学的学生,2009年她们见过吗,江语乔不记得。

还有她妈妈,山塘小学有姓沈的老师吗,江语乔同样不记得。

手机显示此刻是凌晨五点二十,她披了件衣服起床,推开周文红的卧室房门。

周文红去世后,卧室便一直空着,陈设摆件仍是她在世时的样子,蒋琬定期会进来打扫,桌面窗台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江语乔打开衣柜,又打开抽屉,末了跪下来查看床底,翻出一只老式木头箱子。

当年从山塘庄搬到城里,周文红将她小时候的东西都收了来,而后她长大了、用不上了,便整理好放到了箱子里。箱子是祖上留下来的,花样繁复、锁头笨重、轴承生了锈,开合时发出吵人的吱呀声。

里面装着她幼年的玩具、奖状、小发夹,最下面还有两张毕业合照,其中一张拍摄于六年级夏天,江语乔站在第二排正中间,悄悄在校长头上比划着剪刀手。

哪位老师姓沈?她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个一个看过去,仍旧不记得。

蒋琬起床做饭,见周文红房间开着门,走近了发现是江语乔,时间还早,蒋琬问她:“今儿怎么起这么早,你在你奶奶房间干嘛?看什么呢?”

她歪头看过来,见她拿着小时候的毕业照。

“大早上的,找这个干嘛?”

江语乔摇摇头,顿了两秒忽然问:“妈,你知道我们学校有个姓沈的老师吗?”

蒋琬几乎没去过山塘小学,学校里的事情她知之甚少,江语乔明知她不记得,却仍抱有一丝希望,果然,蒋琬摇头:“这我哪记得,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江语乔收回期待,“只是刚刚才知道,十年前,我上小学的时候,山塘庄有个老师去世了。”

“哦。”蒋琬闻声,忽然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江语乔抬起头。

“那老师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学校怕吓着孩子,没和你们说,只说老师调走了,你还念叨过呢,追着校长问‘小鹤老师’去哪了,要给人家老师写信,我刚好听见这一茬,问起怎么回事,你奶奶就跟我念了几句。”

江语乔终于想起这位传说中的沈老师。

也想起蒋琬曾问过她:“怎么能叫老师名字,没大没小的。”

江语乔答:“因为小鹤老师长得漂亮,像仙鹤!”

因为帮扶计划,山塘小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几位城里来的老师,那日江语乔又迟到,刚好赶上沈鹤第一日到岗值班,江语乔怕挨罚,倒是不怕生,乖乖笑着凑上去问:“老师您好,老师您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