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众人听闻消息,错愕不已,一个个哭红了眼眶,二太太又令人将另一口杉木棺材抬了出来,简单葬了玉萼。

杪悦在王妈的怀里茫然道:“大家为什么都哭?”

王妈用袖口抹泪道:“嗳,六小姐不必管,大家在给十一姨太送行呢。”

杪悦道:“母亲说等我可以自己穿衣吃饭,十一姨娘就回家了。”

王妈听她说这话,越发止不住的啜泣,“这回十一姨太是真的回不来了,做神仙去了,六小姐你看。”王妈指了指天上说道:“以后六小姐要是想姨娘了,就往天上看嘞。”

阿桃哭道:“十一姨太临走前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珠宝都分给了我们,想必是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小杏道:“我见她那晚偷摸着在房里算了一卦,大概是不吉吧。”

翠芳这时也颇为悔恨道:“也怪我这张臭嘴。”说着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又宽慰朱丹:“大少奶奶仔细哭坏了身子,眼下顾家哪还有比你和肚子的孩子更要紧的事。”

朱丹擦着泪,忽而想起了那日玉萼同她说:庵里的住持一剪子便把玉萼剪没了,大少奶奶你再使一剪子,玉萼兴许又剪回来了。

可她再也回不来了。

朱丹夜里总是一阵阵惊醒,枕巾总透湿一块儿。

她一翻身,越珒便立刻惊醒,呓语似地问她:“嗯?起夜吗?”

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即使胳膊被枕麻了也不舍得抽回去。

“不,我方才做了个噩梦,吓醒的!”

越珒轻抚着她的胳膊,嗄着喉咙问:“梦见什么了?”

她又翻身嵌到他的怀里,那仿佛是极安全的港湾,把头埋了进去,小声敷衍道:“记不清了。”

尽管是一个梦而已,但有些梦说出来反而是要应验的,她吃不准这梦宜不宜泄露,索性忍住不说。

他的胳膊木的没有知觉,不得已缓缓从她颈下抽出,半坐起身子,弯身在她额前小鸡啄米似的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好了,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朱丹调整着姿势将脑袋枕在他的胸膛,手耷拉在他的枕上,蓦地触到枕边一块坚硬,微微用力往下压了压,异常硌手,于是伸手要去摸个仔细,却被他手臂钳住。

“你枕头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忽而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知道她是不会罢休的性格,索性由她去摸。

她大约是摸出了个轮廓,心中一惊,就着床头柜上的一盏夜灯辨认。

是一把手枪!

越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慌乱地将手枪往枕头里面掖了掖,笑道:“害怕了?”

朱丹一时说不出话来,兀自有些惊魂未定。她自从怀了孕,神经变得敏感起来,平日里就连下个楼梯都比从前更小心谨慎些。

风将窗帘吹得鼓成人形,朱丹望着,总疑心有人藏人里面偷窥,但很快又瘪了下去,她的心也跟着窗帘鼓鼓瘪瘪,起起落落。

越珒单臂兜住她道:“别胡思乱想,我随身佩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知道,我怕的也是万一……”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她的眉宇之间层层叠叠尽是忧愁,越珒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熨着,笑道:“听说母亲不高兴的话,孩子也会不高兴,你总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有川字纹吧?”

她被他气笑了,拍着他的胳膊娇嗔道:“呸呸呸,摸木头去,好端端的诅咒孩子做什么!”

“夫人冤枉啊,我哪敢诅咒咱们的孩子,只是假设。”

“别贫了,假设也不行,这以后不吉利的话都不许说!”

“都依你。”

她监督他摸了木头才悻悻作罢。

她重新合上眼,脑海里闪过她母亲说的话,“早知今日,当初我怎么也不同意你嫁到顾家来,你恨我也好过整日提心吊胆的好。”

她当时反驳道:“这和顾家有什么关系呢,是日本人作的孽。”

她母亲兀自说:“饶是日本人作孽,那顾家在上海树大招风,那日本人一准要来找麻烦的,顾老爷子一走,丢下这一大家子的姨太太,全得靠着越珒一人照顾着,他虽是个人才,也未必有那通天的本领吧。”

她辗转到另一侧,朦胧中乜斜着眼睛去看扑啦扑啦狂舞的窗帘,渐渐睡去。

天亮之后,王妈进来伺候洗漱穿衣,心事统统挂在面孔上。

朱丹见她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王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妈这才吞吞吐吐道:“我这儿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同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说……是关于十二姨太的事。”

朱丹随即睨了一眼越珒,见他也在看自己,便用眼神询问意见,只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放心道:“王妈你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尽管说,大少爷给你做主呢。”

王妈也好似受了鼓舞似的,先叹了口气,才道:“倒不是要你们给我做主,是我昨晚恰巧听见巧心对小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