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脸色一变,朝吧台内的服务生要了杯酒,呷了两口,重新笑道:“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和年纪有关系吗?”

琉璃答不上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你一直不肯接受我,是因为年纪吗?”

“我说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那你说说我们。”

“那你说说我们。”

她哪里知道怕老的不止是女人,男人也是怕的。顾越城怕老,怕死,怕一切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平常凡事都嘻嘻哈哈的,琉璃觉得他没谱,他现在这样郑重其事,她又蓦地害怕起来,又不要他太认真了。

琉璃扭过头去观赏舞池里的一对对俊男靓女,一片片裙摆飘起,纠缠,像鸟类的羽毛,轻轻扬扬地抓心挠肺。

舞池热闹的像一锅沸腾的汤圆,朱丹和越珒则是漂浮在滚水上最白最大的两只粘连在一起的汤圆,琉璃咬了咬嘴唇——他喜欢谁都好,偏偏不该喜欢朱丹。

她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越城和越珒是亲兄弟,但是一个掌权一个只顾玩乐,顾家以后还不都是他大哥说了算?照此下去,她日后岂不是处处矮她一截!

她一直当朱丹是贴心贴肺,知冷知热的小姊妹。可即使是亲姊妹,也还要互相攀比着,争长争短,拈酸吃醋,是希望姊妹过得好,又不希望姊妹过得比自己好。

想到这,她转过身子对越城道:“婚姻大事,我是要好好想清楚的。”

越城又饮下一杯酒,醉醺醺道:“好,我陪你慢慢想。”

朱丹下了舞池,琉璃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夹在两人中间,笑嘻嘻道:“你看,顾先生的皮鞋都被你踩皱了!”

朱丹一瞥,皮鞋上面的凹陷褶皱与她的鞋尖几乎吻合,赖也赖不掉,心虚道:“这皮鞋我能赔得起吗?”

越珒反问道:“你先说说,这鞋子踩起来可还舒服?”

“很软——倒是挺舒服的。”

越珒满意道:“这就足够了。”

琉璃望了望朱丹痴傻的表情,心想,纵使是块木头,也该动心了。她也不是要人人都爱她,但在她和朱丹之间,他们应该要爱她才是!

琉璃在百乐门的首演相当成功,金色唱片公司随后发行了她的黑胶唱片《玫瑰与夜莺》,短短数日,歌坛新星“夜莺”家喻户晓。公司通知她拍宣传照,问她可有心仪的摄影师,她第一反应就是推荐谈司珂,论拍照,在上海没有人比他更专业了!

许久不见,谈司珂一见到她,连忙握手道:“恭喜你,夜莺小姐。”

琉璃笑道:“你也拿记者给我取得诨号打趣!”

“报纸天天写,我天天看,耳濡目染。”

“你怎么不来听我唱歌?”

“我买了你的唱片,下了班钻到房间里听,抽抽烟,喝喝酒,直到给我听困为止。”

“咿?你确定你没买错唱片吗?我唱的可是流行歌,又不是阿妈哼得催眠曲。”

“阿妈可出不了唱片。”

两人都笑了。弄堂阿妈唱——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月亮亮,家家小囡出来白相相。

琉璃眸子一亮,对着化妆镜里的自己说道:“上一次,坐在这里的还是朱丹。”

谈司珂有一阵子没见到朱丹了,关切道:“是呀,今天怎么没一起来?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嘛。”

琉璃用指甲刮了刮眉尾,笑道:“从前敢说形影不离,现在可不敢这么说了,谁又当真是谁的影子呢!更何况她现在搬到淮海中路去了,见一面怪麻烦的。”

谈司珂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最近还好吧?”

琉璃捏起帕子的一角扣着指甲壳里嵌入的眉粉道:“好得很,你要不放心,我替你约她出来见见。”

谈司珂连忙道:“好啊,我请你们吃饭。”

琉璃歪了歪嘴唇笑道:“别吃饭了,跳舞吧,朱丹刚学会了跳舞,你该陪她多练练。不过啊,你得记得当天穿一双好皮鞋出门,踩上去要够软够舒服!”

谈司珂见她笑得古怪,追问道:“这是为何?”

琉璃掩嘴笑道:“当然是给朱丹踩啦!太硬的鞋子踩起来可不舒服!”

谈司珂笑着,默默记下。他又问琉璃如何打扮。

琉璃努努嘴,意思是按照橱窗里的女明星样式打扮,一张小脸扑得惨白,眉毛却是描得仔细,宛如丹青勾勒在白纸上的细长笔触。旗袍领子选得很低,露出一截颀长的脖颈儿,脖子没有扑粉,照片洗出来时要比脸灰些,这灰也是橱窗里统一的灰,女明星的灰。

琉璃对着镜头微笑,烂熟于心的。她姆妈从老早就逼着她对镜子训练表情,笑要练,哭也要练,哭也是要哭得楚楚动人的。

镁光灯一闪,她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不亚于川剧变脸的速度。

琉璃重新坐会镜子前,端详着自己,问道:“谈先生,我们待会去哪儿拍外景?”

谈司珂正将柯达袖珍相机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