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没听到回应,便抬头看她:“作甚,快吩咐啊。”

云舒静静打量她好几眼,耳朵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静,慢慢走向门口,把门扇打开。

门外站着阿浮他们三个人,正犹疑不定,不知该不该跟进房。

她放三人进来,着院中侍女去厨房将酒菜弄来。

洛怀珠表现得相当老实,酒菜送上以后,就沾了一些,轻弹到纸条上,再吹干,部分酒水好巧不巧,落在“离”字和“衡”二字上,墨痕完全洇掉,旁边几个字也受影响,显得十分模糊。

弄好以后,再抓一抓揉一揉,就像从一个酒鬼手中夺来的一样。

“我们在潘楼的事情,必定有人看见,你就不怕有人细查,发现端倪。”云舒看着那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儿的纸条,实在很难想对方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洛怀珠不能喝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两口,润润嘴里的油腥。

她咽下嘴里的鸡腿肉,扯下另一只给阿浮吃:“如此便会查到送信的老丈身上,除去纸张有些变化以外,我们可没说半句谎话。”

都还没见着虎贲卫,急什么。

她有说会说谎骗对方吗?

没有。

云舒打量着她轻松得不寻常的姿态,直觉哪里不对,又无法阻挠。

罢了,她寸步不离跟着就是。

阮郎归

夜渐浓, 雾迷朦。

月色将树影押在窗扇上,映出斑驳横斜的一片杂乱影子。

洛怀珠端着一张温柔中带着几丝妩媚的脸,挽袖子踩凳子, 手抓满是油腻的大猪肘子啃咬, 脸上却始终干净如初,只有红唇上染着一点烛火下流转的光泽。

旁边漾着澄清茶水的杯子上, 全是油乎乎的指印。

云舒看得眼睛疼, 但觉得对方故意为之,总没好事。

她稳定不动, 拄刀坐在对面, 看她将猪肘子啃完,一根根手指送到唇边吮一下, 轻巧又无声,好似蜻蜓点水过。

没有一份令人不适的粗犷不说,反倒透着几分诡异的率性的美感。

“好了, 备水净手。”她站着说这句话时,把摆在旁边的碟子一撞,将油污弄到自己身上。“唉哟, 我的证据!”

她慌忙把纸条拿起来,在油污上又搓了两下,递给云舒。

“快帮我拿着。”

云舒嫌弃用两根手指接过, 在对方递过来的得意眼神中明白了“没说半句谎话”的真切意思。

好一个没说半句谎话, 春秋笔法真是让她玩得明明白白。

“带洛夫人选一身干净衣衫换好。”

尽管如此,云舒亦配合。

等洛怀珠换上一身藏蓝祥云纹圆领袍,她们便先去京兆府找府尹, 将此事告知,着对方明日务必要在新曹门做好防备, 小心别上贼子的当。

后转道去虎贲卫找指挥使,送上纸条。

在刘指挥使略带怀疑的眼神中,指着纸张上的油迹道:“为了不让贼人疑心,我们只得先返回公主府,假装无事发生,吃吃喝喝,着急慌忙中不小心沾上的。”

除去“着急慌忙”有待商榷,其他的话都在陈述事实,显得她格外理直气壮,双眼清透诚恳。

刘指挥使衡量一番,派出一支三十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埋伏到离山附近那座小山里。

若是无事发生就当作虚惊一场,总比被撸了职还要挨罚强。

“诸位带好刀箭,莫要遗漏。”

事情办完,她们从虎贲卫军营出来,已经是丑时。

“你不跟去看看情况?”云舒抱着手臂看向洛怀珠,神色之中满是打量与防备。

洛怀珠揉揉肚子,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随手拉了个小兵问,跑去简陋的围篱处如厕。

云舒怕她被不知底细的小兵冲撞,更怕她藉此遁走,干脆抱着刀守在围篱外,还让不少兵士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琢磨着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让郡主守在茅厕外等着。

围篱并不算格外扎实,只有胸口高,云舒瞪了那些兵几眼,把人瞪得不敢再看,溜得远远的不来这边。

好一阵。

刘指挥使都整队夜出,赶去埋伏,洛怀珠还没有别的动静。

云舒惊觉不对,压住怒火用刀柄敲木门:“洛怀珠!”

“欸……”有气无力的一声应答,从围篱里响起,像极了沙漠里虚脱得快要死的人。

饶是如此,云舒还是听得出来,这道要死不活的声音,的确属于洛怀珠。

“你……还在?”她怎的有些不敢信。

洛怀珠扶着木门站起来:“那你要不要进来瞧瞧?”

她口碑竟然如此差么,都这样了,对方居然还是不放心,半点不松懈。

看到冒出来的半个脑袋,云舒终于松下一口气,背过身去。

“我只是以为你掉进坑里,被堵了嘴,思索着要不要找人拉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