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既明。”她站起,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气,清醒脑子,“随我一同,带上慧姨,一起上街去。”

他们也一同去伸冤。

为地底下沉睡的亲人们,讨一份清白留人间。

御街行

夏日已尽, 秋风一夜刮来,赶走暑热,连往常潮湿的晨雾都稀薄几分。

天地突兀之间, 便萧索上许多, 宛若被盗贼洗掳过一般。

南薰门前,早早便有附近百姓, 担着家伙什, 将自己要贩卖的货物摆开,招呼过路人。

早点摊子也将炉火升起来, 把水烧开来, 没过多久,潮湿的热雾便在城门前后氤氲开, 一片人间烟火气。

一位穿着发白布衣的老先生,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拐杖自郊外缓缓走来,脚步蹒跚, 摇摇晃晃,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消瘦。

他肩膀上挂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捏着像是一块木牌和一套衣裳。

城门卒拿着他的过所, 问他:“老丈入城做什么?”

老先生眼神迷朦,飘落远处,好似没听见一般, 有几分怔愣。

城门卒以为他没听到, 提高嗓音,在他耳畔又喊了一遍。

老先生似是才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开口回道:

“探望故人。”

闻得此言, 城门卒将过所还给他,让他小心拿好别丢了。

“欸。”老先生应一声, 拄着木杖往城门走。

他贴着边上,慢慢挪动脚步,一路向北,虽慢,却不曾停下歇息。

走到西大街巷口,他才终于停住脚步,靠在墙角边上坐下来,把怀里包裹着的一块干饼掏出来,一点点掰碎,塞进嘴巴里。

吱呀——

街巷有人推门出来,见他吞噎艰难,转头拿了一碗水递给他,却在看到他护在怀中,印出长长一条引子的木牌时,红了双眼。

“你也是——”

老媪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手中同样提着一个包裹。

他顺着那碗水,一路看向老媪肩膀突出的包裹,一点头,浑浊的瞳孔里,透露出一股麻木许久的、显得有些笨拙的悲戚眼神。

同一时间。

京师外城某个街巷里。

早早起身的老媪,掀开遮挡光线的布幔,给屋子正中无名的牌匾上三柱香,模糊香烟中,老媪蓄起浑浊的眼泪,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抚摸牌位。

等到香燃尽,她便将麻衣和牌位一起放进包袱里,走出小小的院子。

邻人相询去哪里,老媪只说:“我给囡囡烧香。”

她老了,腰弯得厉害,像一只缩着脑袋的小鸟一般,将自己缩在支撑她所有的一根开裂竹杖上,动作缓慢将院门关上,套上锁链,扶着墙拄着杖,一步步往巷子外面走去。

邻人拍着手中要晾晒的衣服,叹息一声。

晨风一吹,便消散在窄小的巷子里。

飘落黄叶紧跟老媪后脚跟,将她送去巷子口,便飘转起来,于虚空辗转。

风一停,又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埋在枯草堆里。

洛怀珠站在廊下,看着庭院满地堆积黄叶,静候梳洗整齐,不必再装疯卖傻的慧姨,换上一身白色孝衣,自后门出,往天街一步步慢慢走去。

林衡想要跟上,但被即墨兰按住,告诉他还不到时机。

“沈昌都被抓了,还不到时机?”

少年人不明白,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

即墨兰讲不明白个中人情世故,他自己的人情世故就一塌糊涂,一张嘴不知道中伤过多少人,要不是有才华在撑着,丢进自由居的就不是花和诗集,而是狗粪。

“不想三娘有麻烦,就别出去。”他只能这样说。

怕少年担心,他将人带到宫门一侧的潘楼高处,俯看偌大京师。

鬼神医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跟随一起去。

即墨兰眼皮子垂下,往后看了一眼,脚步却没有停顿,并无反对的意思。

等登上潘楼顶层,自上而下俯瞰京师,林衡见薄雾之下,人如小蚁,一点点汇集聚拢,一粒粒白点在薄纱似的雾中,自四面八方汇聚到天街、南薰门里大街。

直等到初阳露面,天光自云隙洒落,驱散薄雾,白点才成一线,缓缓朝着宫门蠕动。

林衡看着脚下人影,心里蓦然生起一种悲凉又傲然的心情。

角楼瞭望的侍卫,早早发现异常,派遣人去查探情况。

“禀都指挥使,都是些听闻右仆射入狱,前来鸣冤的老百姓。”他欲言又止,小声补充,“有个人我认得,十年前对方搬到京郊的河口来,说要找儿子的。”

或许,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殿前司都指挥使看着自己手下的都虞候,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不管真伸冤还是假伸冤,若是让对方靠近宫城,便是你我失职。按律,该斩。”

都虞侯脖子一凉,刚柔下来半分的心肠,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