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上,然后按照说明抠了两颗退烧药放在桌面。

蒋楼看一眼那药,拿起来往嘴里一扔,喉结一滚,便咽了下去。

黎棠:“……”

早知道刚才在车上就让他把药吃了。

索性发烧本来就该多喝水,提前备好总不会错。等水烧开,黎棠拿杯子倒满,等晾凉的过程中,催蒋楼进屋睡觉。

蒋楼说不困,黎棠说:“不困也得睡,你是病人。”

蒋楼恍若未闻,黎棠权当他的助听器失灵,绕到他右边:“去、睡、觉。”

没办法,蒋楼抬脚往里走,跨过房间门槛,又回过身,似还有话要说。

许是病着的人总显得脆弱,黎棠看着他直勾勾的,仿佛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心一下子软了。

“我不走。”黎棠不问自答地承诺道,“我等下就进去陪你,好不好?”

这句哄小孩般的话,成功把蒋楼哄进了屋。

约莫十分钟后,黎棠捧着杯子进里屋,蒋楼已经在床上躺好,被子盖到胸前。

和以前一样,他只占据床的一半,另一半空在那里。

黎棠走过去,把杯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在床边坐下。

然后扭身,望向窗外。今日阴天,青山被云雾缭绕,与天交界的边缘时而清晰,时而迷濛。

黎棠轻扬唇角:“山外青山楼外楼,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之前还以为是随便取的,因为“楼”字实在常见又普通。

蒋楼没想到他会记得上次复述信时一语带过的内容,说:“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取自哪里。”

黎明的黎,秋海棠的棠。

两次“初见”,一次五岁,一次十七岁,黎棠都这样介绍自己。

而这两次,正好是蒋楼口中“两件事”的开端,引出了数十年的命运纠缠。

黎棠收了笑,垂低眼眸,脑海里千头万绪。

他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小孩,知道不该站在后来的高度去评判当年的自己。而且如果再来一次,他未必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谁能拒绝得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温柔陷阱?

他不恨了,或者说从来没有恨过。

可还是会害怕。

害怕广播里响起的一切声音,害怕每次来到这里,经过这条路,都会想起为救他而丧生的人,害怕类似那年圣诞节无缘无故的消失,更害怕猜忌和怀疑,怕听到的每一句情话,都经过精心设计。

他承认,确实还有阴影。

终于还是续接起刚才未尽的话题。

“虽然你骗过我,但我知道,你对我说的那些未必都是假话。”黎棠很慢地说,“至少,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很开心。”

“谢谢你能记得这么多,还一直保存着这些回忆。我也希望你能放下,不要再拿莫须有的罪名惩罚自己。”

这类似拒绝前奏的话语,让蒋楼的心倏然下沉。

他知道是自己七年前种下的因结成了如今的果,黎棠畏惧他,不再相信他,甚至可能……不再爱他。

蒋楼下意识地找办法解决问题:“我可以立下字据,接受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旦你发现我说谎——”

黎棠猛地转过身来:“不,不要这样。”

他眼中有惊恐,亦有不解,“……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他认识的蒋楼孤独却自由,历尽苦难却从未向任何人低头,更不曾像这样近乎卑微地退让。

可是蒋楼问:“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黎棠忽而怔住。

是啊,从前他看到的蒋楼是善于伪装的,总是面带笑容,却没有人看懂他的内里。

现在的蒋楼丢掉面具,心思反而藏得更深更隐秘。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蒋楼。

一种溃败感油然而生,黎棠耷拉肩膀,丧气地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了解你。”

“我只是觉得,至少需要一个理由,哪怕是为了复仇都好……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在头脑不清醒,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开始一段关系。”

黎棠说得有些抽象,蒋楼却听懂了,继而松一口气。

至少不是拒绝的意思。

“也许你不信,”蒋楼说,“我现在非常清醒。”

黎棠苦恼地说:“可是我不太清醒……”

“那就先睡一会儿。”

蒋楼轻轻握了下黎棠撑在床沿的手腕,“我是受凉引起的发烧,不会传染给你。”

停顿两秒,蒋楼又说,“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两分钟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黎棠暗自叹了口气,心说我果然是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