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去去的人,都会选择在十里亭这里歇息,或者送别。

崔云善扶着自家父亲崔相下了马车,看着一身素衣简冠站在十里亭里的瘦削的老者,心头很是苦涩复杂。

“唉……”崔相轻叹一声,又咳嗽了几声,慢慢的拿下崔云善的手,低声说道,“我自己去和赵老头说几句话就好。你娘让你拿给老夫人的东西,你就先拿过去吧。”

崔云善看着在亭子里一样素衣的,简单挽着发髻,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却没有任何妆饰的瘦弱的老夫人,心头也是复杂,便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着,“爹,你刚好,莫要激动。”

崔相微微点头,抬脚朝十里亭走去。

站在十里亭里远眺的老者——赵城,侧头看向朝他走来的崔相,微微点头,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你有心了。”

崔相叹气一声,走上十里亭,看了眼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人,正是那赵霖。

“你不必这么做的。”崔相低声开口,安州之事,赵老头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证据都是指向了赵霖,偏偏赵相出来认了罪!

“我愧对安州数万百姓,十年来,死在白衣教和推丁法利的百姓有多少,虽然罪魁祸首不是我,但如陛下所言,子不肖父之过。”赵城神色木然的说着。

若不是他碍于血脉亲情,十年前唐家事发的时候,他犹犹豫豫没有果断处置了赵霖,又怎会有十年后的安州银矿一案!

崔相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下,转开话题,低声说着,“那你真的想就这么的走去漠州?”

“我所造下的罪孽,自然是要偿还的,只是走去漠州而已,这算什么。既然是流放,就该有流放的样子。”赵城说着,看向崔相,“倒是你,眼下风起云涌,崔家的问题必定也不少,你莫要学我,该断则断!”

崔相慢慢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还站着的人,哑声开口,“并州那边传来消息,宋鸿儒和竹林七老都已经到了并州,恩科一案,眼下看来尚未终局。听说,唐远之唐大人正在并州,苏州那边也有消息,苏州唐家似乎扯入了夷族奸细一案……”

赵城听着,冷笑一声,“我当初说过,他比不过唐远之!当年唐远之不过四品,就已经逼得他来跟我拿赵家的掌家令,可你看,他就算拿了掌家令,和宋家,苏家合作了又怎么样!他还是斗不过唐远之!这么久了,他知道唐远之在谋算什么吗?他知道唐远之的局在哪里吗?他不知道!他汲汲索取的不过是氏族的利益。他目光所见,就只有区区一个氏族!可是,唐远之,唐远之眼睛所见的却是整个天下!”说到最后,赵城的声音有些激动,眼眶也有些泛红,带着说不出的痛惜和懊悔。

“可,可是,他是唐远之……他和我们赵家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城声音沙哑不已。

崔相看着赵城,长长叹气。

“我离开了,赵家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已经自请离族,带着我的老妻,今后,我们就终老于漠州。也许以后不会再见面了。”赵城哑声说着。

崔相神色复杂,慢慢抬手,拱手,“一切保重。”

赵城也拱手,看着崔相,“告辞。不必相送。”

赵城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老妻,老夫人已经拿过崔云善送来的包裹,看向赵城,神色平和,眉眼亲昵,“要走了吗?”

“走吧。”赵城看着自己的老妻,目光温和,低声说着,伸出手,牵住自己的老妻,他虽然为首相,是赵家家主,但他一生只有自己的老妻一人,没有妾室,没有通房。

赵城牵着自己的老妻,拿过老妻手里的包裹,背在身上,就慢步走出十里亭,朝远处等候的押送他们流放的军士走去。

军士很客气的朝他们微微拱手,也没有戴上枷锁,只是引领着他们朝漠州的方向走去。

崔云善走到崔相身侧,和崔相一起,看着那瘦弱的一老者一老夫人,步伐略微有些蹒跚的背影……在经过赵霖身侧的时候,赵霖跪下,磕头,可那老者和老夫人目不斜视,漠然的从赵霖身侧走过……

“儿子……”崔相突兀开口。

崔云善搀扶着崔相,一边低声应着,“爹,儿子在。”

“你实话告诉我……天一阁是不是真的存在?是唐远之搞出来的吗?”崔相低声问着。

崔云善僵了僵,没有说话,低着头,搀扶着崔相走向马车。

上马车的时候,崔相长长叹气,“罢了,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崔云善低声开口,“多谢爹的体谅。”

崔相上马车后,马车缓缓的朝金陵驶去,崔相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眼不停向后跑去的风景,看着那赵霖还跪在那里,久久的,崔相轻叹一声。

——赵老头的愤怒和痛恨,他也越来越懂了。

想那唐远之,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就有金陵第一小郎君之称,小小孩童,聪慧无比,又精灵顽皮,又那么好看,金陵城中,氏族里,与唐远之差不多年岁的,谁能相比?这样好的孩子,这样好的继承人,赵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