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推开,恨恨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模样吗?”她说着话,面色苍白如纸,神情戚哀。

温齐心痛不已,却只得委婉苦笑道:“这般婚姻,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爱你肆意的模样,不愿看到你在这桩婚事里被迫的愁郁样子……”

“你、你怎么……”他惊慌。

对面华滟听着听着,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她闭了闭目,声音里犹带了哭意,怔怔道:“原来,你今日,是为了特意同我说这些,甚至、甚至还带我来这里……”

“你又怎知我是因你而悒闷呢!”

温齐无言。

只他默默看着华滟流泪,胸口处如被剜心剐肉一般疼,却仍要忍受这般痛楚,强硬地、残忍地说出他早就预设好的语句来,然后——静静等着她对他的审判。

“某,出身微贱,见殿下终日僝僽,实是不忍。况,你我夫妻半年,至今也不过一道用过五餐饭,共居过三四日。我绊于西山营事,殿下困于深宫,均不得自由。如此婚姻,不若一拍两散,自不相干……”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华滟听了这样无礼的话,竟不似他设想中的勃然大怒,而是用她美丽而哀伤的眼睛,一直一直地,静静地凝望着他。

“这是你的想法吗?在你生辰这日,说这些?”

她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又似乎是风吹树林的声响,总之窸窣清浅得如石子投入江海,只有一点点涟漪。

正当他怀疑是否自己听错的时候,就看到她低下头去,俯身从脚边捡起了她之前藏在身上的匕首,然后握着刀刃,在她手心的一块石头上刻着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她低着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他说话。刻完最后一刀,她将那枚凝如鸡血的冻石举在眼前,对着太阳转了转,而后轻轻吹去上面细碎的尘屑,把匕首平平握着,举到他的眼下。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温齐见她举止有异,生怕她受了什么大刺激,自然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当即上前取下那把曾抵在他脖颈边两次的匕首,再扶她坐正了。

“你可知,这些时日来,我频频入宫,是为了什么吗?”

“不是为陛下侍疾吗?”温齐迟疑。

“是,也不是。”她先是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

华滟凄然一笑,忽然另起了话头,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随着带着这个吗?”手指了指被他拿在手里的那闪着寒光的利刃。

温齐顺着她的话问:“为何?”心里想的是,莫不是他说的话对她刺激太大了,她一时竟没了条理。

这时华滟显得异常地平静,娓娓道来:“这匕首是我十四岁那年,长兄送给我的。据说用了陨铁锻造,削铁如泥,吹发即断。我闲来无聊时,是曾试过,将一缕头发放在刀刃上,一口气吹过去,真的断了。至于削铁,是否快捷,我倒没有试过。”

“那段时间,我常常睡不着,就是嫂嫂和柔蕙,嗯,她如今已嫁到了鞑靼去了,她们俩来陪着我,也没有用。拿到刀后,我把它枕在头下,又跟着长兄请来的拳脚师父学了几招,渐渐练了些身手,出了汗去,这才睡稳了。你亦是习武之人,想必也懂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笑。温齐虽然疑惑她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故事,但他平素极会察言观色,隐隐从她平静的语气中读出一些涌动的暗流来。

于是他状若无意地问:“那时殿下将要及笄了吧?太子殿下怎会送您匕首?”

“自然是因为,长兄是最懂我的人。”

“我母后在我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从我小时,她就一直缠绵病榻,我读书后就晓得了,母后她总有一日会离我而去的。只是我没想到会那样快。那个时候,大家都很伤心,就连父皇也不例外。哈!父皇甚至悲痛到下旨缀朝三日。”

这件事情,温齐是知道的。因他温氏一族,于骆皇后丧后的天下大赦里,存活了好些族人。尽管那些族人因长年被关押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即便放出来也没活多久,但对他和他父亲来说,足以高兴了许久。已故的前任胤国公甚至还流着热泪说:“能在死前再见到兄弟族人,并葬于祖坟,此生之幸!”

温齐想,那时她十岁,虽然已是大孩子了,但陡然失了母亲,想必极哀伤吧?还好,皇帝对她,对这个骆皇后遗下的遗孤,极为宠爱。虽没了母亲,但有父亲,至少已强过世上的一半人了。

“我一直以为,父皇敬爱我母后。可是我没有想到,母后忌辰不到一年,他就有了新欢!”

是奚贵妃。温齐默默地想。当年奚贵妃以一届女冠之身晋位,在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

“奚贵妃入宫后、奚贵妃入宫后,父皇好像就把我给忘记了。当然,逢年过节时,他见了我,总会对我嘘寒问暖一番,态度比之前也没什么改变。只是平常时候,若我不到他眼前晃悠,他就似忘了我这个人一样。我原先还会气愤,后来慢慢地也想通了,我到底只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