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平静了一阵,她又做了一个梦,这次梦里她的意识依然浮在上方,看到自己的眼眸,那双眼她揽镜自照时看过无数次,但都没梦里来的动人。

那眼里是全盘的依赖,她看到自己仰起头,把脸贴在谢泠舟颈侧,像只猫儿一样蹭一蹭他颈窝。

二人静静相拥,许久后,谢泠舟忽然问,“上次说好的报答呢,这么久没来找我,忘了?”

她目光专注仰面望他,但没回答。

他兀自道:“我不要琴。”

崔寄梦羽睫微扇,眼里似有些期待,痴痴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谢泠舟捏起她下颚,迫使她看着他,只看着他,圈在细腰上的手隐没于衣袂间,崔寄梦蹙眉,倏地后仰脖颈。

他盯着她,同时指端下压,直到她眼角绯红,溢出泪来,才缓缓开口。

“你。”

那个梦很奇怪,梦里的她极度困扰,在冲动挣扎,像一头中箭后被锁笼中绝望的困兽,情绪异常汹涌。

……

崔寄梦好容易平复一阵,做过那个梦后,又陷入了羞臊。

她自我宽慰,定是因为一直记挂着报恩的事,才会做那样的怪梦,像是噩梦,又不全是。因梦里她身心皆深深沉迷,急遽猛烈的快意,要把人往崩溃的崖边推,只是在醒后回顾时才后怕。

眼下谢泠舟就在跟前,崔寄梦低垂眼皮不敢看他。

明明看不到他神色,她却疑神疑鬼,觉得他目光似乎钉在了她颈侧。

那个梦的后来。

笼中困兽偃旗息鼓,屠戮的刀锋化成绕指柔,身心皆无比充实。

但却未尽,她额上汗滴还没干,眼角绯红残存,就被谢泠舟捏住后颈,像捏住一只猫般,迫使她纤细而长的脖颈往后仰,呈现一个引颈待屠的姿态。

而后他低头,像猎犬一口咬断大雁的脖颈。鲜血从颈上顺流而下,落在月白底银纹的前襟上,分外刺眼。

回想那一幕,崔寄梦脖颈发凉。

梦里的大表兄既柔肠百结,又恨不能屠戮她,好像被邪念控制了。

可现实里他清风霁月,是端谨君子,因此这梦实在可怖又怪异。

她走神时,谢泠舟淡声发问。“表妹怎会在此处?”

崔寄梦压下羞愧,佯作自然朝他行礼。“大表兄万福。”

行过礼后,才意识到答非所问,又补道:“我来这找人。”

谢泠舟略一点头,没再问。

而崔寄梦抬头,目光对上谢泠舟的,竟觉得大表兄眼底似乎真和梦里一样,有一股邪冷,让她不敢对视。

视线无处安放,落在谢泠舟前襟上,忍不住伸手触碰自己脖颈。

颈侧并无破口,鸦青色前襟看不出是否有血迹。衣摆齐整,没有大片被泅湿的痕迹,那手冷白如玉,指端干爽。

崔寄梦收回目光,指甲紧扣掌心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不过是梦,做那种梦本就有错,她竟还成了个惊弓之鸟。

问候过后,二人都没再说话。

崔寄梦在等王姐姐,谢泠舟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站在原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看似无意,实则暗藏思量。

昨夜他去赴宴,碍于同僚盛情劝酒,加上近日心情烦闷,多饮了两杯。

靠着用意志力维持近月的克制,在两杯酒的作弄下,一击即溃。

谢泠舟又放纵自己梦到她,梦中他认真思考了她的问话。

他想要什么?

过去一月偶有闲暇,他也会思考此事,那些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纯粹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欲念,还是夹带了别的情愫?

他不欲往下细思,遂强迫自己搁置一边,不去想她。可醉酒后不由自主做的梦,把他内心想法诱问出来。

谢泠舟原以为先前的梦不过是意外,但昨夜后,他推翻了那个想法。

他没想到会,在梦里生出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强烈到滋生邪念。

更无从证实,梦中他想要那个“她”,仅仅是她所代表的欲念,还是说,她就是她。

是崔寄梦这个人?

若是前者,他自有别的办法解决,无非是极力克制,总有消亡的一日。

但若是后一种……

谢泠舟垂睫,沉静眸中蓄起暗流,如暴风雨前昏暗冷寂的天穹。

这厢王二娘正好从斫琴馆出来,见两人都未发现她,便静静看戏。

两小年轻才刚见面短短一会,目光相接时暗流涌动,有趣得紧。

一个低着头,乖巧听话地站着,像是做错了事,另一个虽若无其事,却迟迟不离去,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人看上去和彼此不熟,姿态和神情一个赛一个的正经。

但她怎觉得,这份疏离不太清白呢。

她不禁低低轻笑出声。谢泠舟抬眼,看到王二娘时,又变回那个冰垛子,注视着她走到崔寄梦身侧,眉越蹙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