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川右手手肘斜斜撑在案几上,左腿曲起,将手臂搭上去,坐得无比肆意。

他看向沉静垂眸的人:“你既然已认出她,不打算相认?”

这两人,甚至连一次正式面对面相见的机会,都不曾有。

青梅竹马,能忍住这彻骨思念?

谢景明想起阿玉那双盈润着水光的眸子,轻声道:“不了,如今这样便好。”

她是人人敬仰、钦羡的大才子外甥女,艳若蔷薇,落落大方,将会有万家追捧。

他如今是人人喊打喊骂的奸臣酷吏,一身荣辱只在帝心。

何必。

“那你可知,坊间传言我与她与云舒的事情,她亦有推动。”沈妄川逼视他,“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浸淫朝堂的人,会不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谢景明抬眸,对上那双幽深的眼:“我知。从确定她是阿玉那一刻起,我便将她回京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重新琢磨过。我知她回来,想要什么。”

“知道你也不拦着?”

“拦不住,也没必要拦。”

“即便她的计划是藉着自己的婚事,入沈家这个龙潭虎穴?”

“是。”

“即便她会陷入重重险境,一不小心就会丢命?”

“是。”

“即便你谢景明痛失所爱,心如刀割?”

沈妄川紧盯着那一双眼,实在很想透过去,瞧瞧那脑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阿川。”谢景明眸中似藏了一座明净、澄亮,又悠远克制的沉沉青山,“你同样喜欢阿玉,不是么。”

沈妄川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此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可这么些年来,谁也没有挑明。

他还以为,这件事情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不曾想,这么快就抖搂了。

“是。”沈妄川并不否认自己的心意,“便是如此,你也放心将她推给我?”

谢景明摇头,指尖虚虚搭在茶杯间:“阿玉是人,不是物件。她决定了想要做的事情,必然已思虑深重。我可以给她以帮助,却不能替她决断。阿玉能够放你安然,想必你也并未阻拦她,对吗?”

沈妄川退回自己一侧,嗤笑:“谢景明,和你呆在一起,真是没有意思。你聪明勤奋、沉稳持重、不自怨自艾,还尊人重道,显得我太过一无是处。”

还格外小心眼。

“你是个意志坚强、不屈不挠、重情重义的人,你的好,我也比不了。”谢景明实事求是。

沈妄川将冷茶泼出窗外竹根下:“互相吹捧,就此打住。我且问你,倘若三娘子真提出嫁入沈家,一朝身份败露,只得白骨回还,你后不后悔自己不阻拦?”

谢景明看着春日晚风中,庭院里缓缓摇摆的竹:“若她白骨返还,而事已成,待我将事情办好,便去陪她;若是事未成,我便替她将事情一同办好,再去见她。”

沈妄川气闷,起身落地:“行,一群人里找不出一个不想死的,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要回龙潭虎穴去了,你自个儿慢慢喝。”

他出了书房,踩着墙根处的山石,跳出墙外去。

谢景明负手立在门前,从疏阔栽种的竹缝间,见他狐裘翻飞过。

他静立暗夜半晌,转身坐到长案后,批阅起公文来。

夜,渐渐深。

窗外青竹淡影,透过窗纱,落在长案上。

长案上执笔的玉手,轻转腕节,写下一长道待要执行的命令。

个中细节,详尽无比,连措辞都几乎要附上。

阿浮撑着肉乎的腮帮子,困顿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冒出水光来。

洛怀珠将一张纸写完,便递给她晾干,折好放进排序的信封中,由护卫清和送出去,递到暗线手中。

折完一封,她赶紧用筷子夹起两块糕点,塞进嘴巴里,塞得两颊高高鼓起,像小松鼠一般。

守在门口的齐光噗噗发笑,被她恼羞成怒用糕点丢。

齐光一个旋身,接住脆香的桃花酥,塞进嘴里。

阿浮更气了,气得两颊更加鼓胀,更像松鼠。

不过洛怀珠写完一张信纸,她就顾不得生气的事情,赶紧放下筷子,转身把信纸晾干折好。

等到蜡烛烧到尽头,洛怀珠才放下笔。

含秀跑来换上新蜡烛,阿浮将信纸全部折好,放进信封、蜡封好,交给清和,便跑回来,给伸懒腰的洛怀珠按捏酸痛的肩膀、腰背和手腕。

洛怀珠背后垫着软枕倚靠,手臂又有人用适中的力度按着,整个人惬意得不行。

她垂着眸子,看向拉来凳子坐自己一旁轻柔捏骨的阿浮,伸手捏了一把那红润的脸蛋。

“要是没有我们家阿浮在身边,我可怎么办哟。”

阿浮抬起眸子,笑着道:“那怀珠阿姊就走到哪里,把我带到哪里好了。”

她愿意一辈子跟着自家怀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