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珠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笑着向沈昌行礼:“阿舅回来了。”

沈昌眸色微动,脸上摆出和蔼笑意:“三娘今日与郡主游玩,可还畅快?”

“并非游玩。”洛怀珠笑道,“三娘上次拜托郡主替我找的人找着了,费尽口舌才约上一篇新稿,可真不容易,多亏了郡主帮忙。”

云舒郡主抱着横刀,眼睛看沈昌背后屋檐:“不必言谢,我只是觉得你还不错,想要交个朋友罢了。”她心中担忧洛怀珠接下来如何应对,可若她留下,破绽太大,便只得给沈昌瞥去一眼,再对洛怀珠道,“我回了,改日再见。”

洛怀珠朝她施礼道别,目送她接过既明手中缰绳,上马离去。

沈昌在背后瞧着她们一举一动,眯了眯眼睛。

他维持着脸上和蔼神色,声音微微沉下:“三娘和郡主,似乎十分相熟。”

嗓音如雨天阴湿草丛中钻出来的一条滑腻毒蛇,吐着信子,蜿蜒爬到腿边往上缠。

森寒,慑人。

苏幕遮

地面水洼映着浅淡孤月, 将两道黑影收入。

雨后静夜,热闹喧嚣隔着一条长街传来,朦朦胧胧的, 似是展开一层轻纱幔帐阻挡。

墙垣一旁垂柳静默着, 让东南方向滚来的一阵风在绿叶之间搅动,流水一般, 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夏夜的风, 有路边白杨垂柳的味道,有远山翻越城墙送来的林木混杂泥腥的气息, 也有一街之隔, 带着柴火焦味的人间烟火气。

阿浮他们三人垂首蹙眉,不敢乱动。

清风拂动洛怀珠胭脂红的襦裙, 素白披帛卷起飞舞。

她缓缓转身,脸上笑意未散:“云舒郡主乃性情中人,直爽大方, 三娘倒是与她有些相见恨晚。”

沈昌脸上挂着和蔼的一层皮子,笑道:“如此。”

“自然。”洛怀珠望了一眼天边浅浅的月,笑道, “阿舅可曾用过饭?戌时将至,不知郎君是否在等候,我先回院子了。”

她福身行礼, 朝沈昌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昌一动, 她便提起裙摆往里走去。

二人于回廊分两边走去,随着微红灯盏撞入黑暗之中。

回到院子,沈妄川支走书童, 阿浮才长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沈妄川看向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院门外还有护卫守着,阿浮只得低声把今日的事情简要说一遍。

她觉得怀珠阿姊真是厉害, 每日悬崖上头走蚕丝一般,还能面不改色,嫣然浅笑待之。

听完此话,沈妄川张嘴想要说“此行太冒险了”,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走在刀尖之上,何时何事不危险,便又闭上嘴巴。

嗫嚅片刻,见洛怀珠已然卸去妆容,才道一句:“万事小心。”

洛怀珠忽地听到这么几个字,有些莫名,片刻才明白他是在回应方才阿浮所言,浅笑点头。

“多谢,我晓得。”

她让阿浮带上寝衣,前去耳房沐浴更衣。

沈妄川避嫌,跑到里间卧榻坐下,随手拿了本书看着。

书上方正墨字,半个也没有入眼。

啪——

书被丢到案桌上,震得桌上莲花铜盏烛台微微震动,洒落烛花。

沈昌理了理褶皱起来的袖子,指着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道:“查到什么,都画出来。”

一身皂衣的护卫恭敬行礼,后退两步,坐到桌前画了半个时辰。

沈昌细细看过,问了一堆问题,让护卫点头摇头回应。

“这么说来,江南的确有一个叫洛怀珠的人在山间庙宇养病多年,五年前才让即墨兰带走。”他屈指敲着桌面,“莫非洛怀珠便是即墨兰故去阿姊的遗腹女?”

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不对。

又似乎一切都能对上。

这种直觉和线索完全对不上的感觉,让沈昌隐隐觉得身上发冷。

他如今竟分不清,洛怀珠与林韫,到底有什么区别。

明明是性情与样貌都截然不同的两人呐。

沈昌慢慢把眼睛睁开,挥手让护卫先行退下,自己将那些纸全部烧掉。

他看着火舌把东西全部吞噬,把杯盏中的茶全部泼下去,才起身往外走去。

夜风从窗缝溜进,吹走火盆上层灰烬,露出几片泛黄烧焦的纸张。

窗外有黑影从缝隙间滑进来,伸出一只手,将火盆中残存的几片纸张捡走,又顺着窗缝出去。

如风吹过,了无痕迹。

这些,沈昌都不知。

他离开院子后,暗中护他的几个护卫也跟着离开,只留下两人看着院子。

两双眼睛,不在高处,总归看不全四面八方。

沈昌此时已到王夫人住的院子里。

院子全是草地,除去一架秋千,空旷寂寥得只剩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