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牵着六斤的手,静静的走过紫禁城内的庭院。

掌心中的小手,肉乎乎的。虽小,却忽然有种让人异常安心且温暖的感觉,乃至一种力量萦绕在心头。

这应该就是血脉的感觉,应该就是骨肉至亲的呼应。

他们爷俩悄悄的走过老爷子喜欢闲逛的御花园,走过那恢弘的奉天殿,走过旧物如初的永安宫,走过那老爷子开垦出来的一亩三分地。

夜风,轻柔的吹着。

叽叽

咕咕

虫声蛙声,从老爷子当初摆弄的一亩三分地中,不断传来。

水田中的稻子,已经长到了膝盖。夜色下看去,好似波涛涌动。

“父皇!”六斤轻声呢喃,“这些地方,永远都不要动好不好?”

朱允熥低头看着他,微笑着没说话。

“等秋天的时候,您带着儿子来收割,就像老祖在的时候那样!”六斤歪着头,眼中一片晶莹,“把弟弟们还有小姑奶奶也都带着,全家人高高兴兴的收稻谷,然后就在稻田边吃包子吃面条吃米饭!”

说到此处,六斤回头,看着边上灯光闪烁的永安宫,“这边也永远都不能动,老祖在的时候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但要人每天都来打扫,老祖喜欢干干净净的!”

“好!”朱允熥柔声说着,捏捏儿子的小脸,笑问,“为什么不能动呢?”

“因为”六斤嘴一歪,几乎要哭出来,“儿子怕!儿子怕这边都动了,都变样了。以后想老祖的时候,脑子里的事,他老人家说的话都对不上!”

朱允熥心中一酸,“好孩子,没白疼你一回!”

忽然,六斤的眼睛瞪得明亮,指着天边,“父皇,您看,那颗星星好亮!”说着,回头抱住朱允熥的腰,仰着头,“您说,那是老祖吗?”

朱允熥莞尔道,“你不是学士跟你说,人死了就是死了吗?”

“不,那一定是老祖!”六斤用力的点头,“儿子信您,老祖一定是变成天上最亮的星辰了!”随后,他转头,指着天上无数的繁星,“那些,那些那些”

朱允熥蹲下身子,“那些都是老祖?”

“那些都是和老祖一样,离开人间的老人!”六斤板着脸,郑重的说道,“他们都化作了星辰!”

朱允熥也看着漫天星辰,“那他们为什么变成了星辰,不变成别的?”

“因为只有星辰在夜晚出现照亮夜空呀!”六斤轻轻拍手,“他们怕自己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怕黑。所以才会在晚上出现,给天地之间以光亮。”

说到此处,六斤双手合十,“老祖,各位星辰,保佑人间子孙,安康无事!”

开始朱允熥觉得有些好笑,但下一秒也跟着双手合十,心中暗道,“皇爷爷,在天之灵保佑人间,保佑大明,保佑孙儿!”

(住院了,明天手术!)

~~

黑夜渐渐过去,天边又是拂晓。

诺大的午门外,只有李至刚独自一人的身影。

为官近三十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早,也是第一次被皇帝在这么早单独召见。

按理说他此刻该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可现在他心神深处真正的感受确实极度的忐忑。

甚至比当初考进士时还要忐忑!

跟着侍卫穿过外廷,在御花园前侍卫退下,换成一个青衣小太监。

天还未真正的亮,是以小太监的手里还拎着纱灯。

李至刚的心,随着地上的影子胡乱的跳,呼吸急促。

“到了!”小太监在乐志斋前站住脚,轻声说完,缓缓退下。

这时李至刚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有劳公公了!”

“李侍郎来了!”王八耻从乐志斋中出来,笑着说道,“万岁爷在等您了,跟杂家来吧!”

“劳烦大总管了!”李至刚赶紧抱拳。

一声大总管让王八耻的眉毛微微跳动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浓,“侍郎大人说笑了,杂家算什么总管!”

“您要不是大总管,那谁是大总管!”李至刚继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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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中,朱允熥刚刚起身,一身明黄色的小衣,满头黑发随意的披在脑后。

他坐在镜子前,接着灯光,眯着眼睛看着手中昨日没有批阅完的奏折,神色有些严肃。

“臣礼部侍郎李至刚,叩见皇上!”

朱允熥闻声,目光转过去,寝宫的门槛外跪着一个身影。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面前镜台上的一盏茶,抿了一口。

皇帝没有叫他平身,李至刚的身子伏的更低了。

从寝宫中往外看出去,他的屁股比头还高。

“山东孔家的案子是你办的!”

寂静的殿中,回荡着皇帝的声音,虽轻却很威严。

“是!”李至刚忙道,“臣当日奉旨审理孔家在曲阜强占民田一案!”

“嗯!”朱允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