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粥看着他身后即将坠落到山河下的暮光,在他敞开的白衬衫的折痕里翻滚,突然想到一句诗: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他定非尘土间人,也非她所能留的人。

虽然是这样,但她站在白云下的黄土石板上,站在腊肉熏烧的白族屋檐下,站在厚重哒哒马蹄声的茶马古道上,心口控制不住地翻涌,朝着他的背影喊:“沈方易、可以再晚一点走吗?”

“可以……可以陪我一起再看一会儿夕阳吗?”

对面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停下脚步,大约有几秒的沉默。

她这才发现她刚刚说的话有多么不合适。

沙漏里有限的时光即将落完,命运的馈赠来到了倒数的尽头,懂得感恩和珍惜的人绝对不会像她一样不满足的叫嚣着,还可以不可以再给我一点。

昂贵的礼物是需要代价的。

他要走了,她缩回手,想轻声说句抱歉,阻拦别人的行程真的很不礼貌。

对面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后,又转头朝她走过来。

黑色的皮鞋最后落在陈粥的眼前。

她抬头,只见他带着笑意,懒散地苛责她:

“年纪轻轻的,看什么夕阳。”

“日暮途穷,垂垂老矣。”

他再往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像是迁就她的身高,眼里涤荡着日落时分长在半山腰上大片的墨红花:

“这样,我改个航班,明天带你去看朝阳,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苏轼《失道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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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却是这场劫变的操纵者。◎

车子其实没有修好,沈方易最后让别人送了一辆过来。

回大理的路是在一场在雨夜中的行进。

蒋契已经在后座昏沉地睡去,沈方易也半靠着头眯着眼,陈粥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见那影影绰绰不知从何处渗进来的残光,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在夜色里迷茫的想到,他这个人,是不是本质上就没有故乡和他乡的区别。

故乡有浓浓哀愁和熟稔的人情世故,他乡有未知的刺激也有落魄的无助。

饶是这样一个在地图上几乎都要找不出的地方,他却能让人从附近说调一辆车就调一辆车。

她突然奇怪的想,他是不是甚少感受到过普通人的捉襟见肘,甚少感知普通人在某个表面光鲜的时刻下的溃不成军,才能每次在她空洞又乏力的情绪长河里,准确地找到截断生命力的淤泥,然后游刃有余又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让她顿时风清云朗的话。

总之,沈方易,是个还不错的人。

到大理的时候,还不到八点,沈方易说一起吃一点晚饭再走,陈粥想起刚刚快到的时候听蒋契说了好几遍他们晚上丰富多彩的安排,全都是不方便带着她的活动,她最后摇摇头说有点困,想回去先睡一觉。

她拙劣的谎言不知道有没有被看穿,总之,他们先送她回了住的地方。

陈粥刷开自己的房门,看着安静的躺在玄关过道上的箱子,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头人潮涌动,灯海沉浮,随处可见的叫卖声,年轻的少女把辫子混着彩绳扎成一股股的,洱海的风温煦,苍山脚下哪里都是自由的空气。

大理真好,美景平等地让世人有目共睹,不用付出高昂的代价就能带回随处可见的夏花和风声。

第二天,客房电话如约响起,温柔的女声在提醒她,楼下有位先生等。

陈粥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来,她简单的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穿了双淡蓝色的板鞋,换了一身轻便的打扮,快步跑到楼下。

她从盘旋的楼梯口子看到他,他站在那儿,双手插着兜,普通的快捷酒店里因为他的存在显出点贵气来。

她老远就打着招呼:“沈方易!”

沈方易抬头,见到人,原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露出点笑容,他看了看手表,敲着表盘说到,“女孩子要学会多让男人等一等,你这才五分钟就收拾好了,多便宜了别人。”

陈粥跑到他面前,眸子里像是星光落入夏日的洱海,“没有便宜别人,只便宜你。”

沈方易不说话,依旧插着兜笑着,眼神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话从嘴边说出口之后,陈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蹭的一下从脖子红到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红着脸连忙转移着话题,朝着沈方易身后看去,“蒋契呢?”

“昨晚上玩太疯了,这会还在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