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她,休了她!”陈婆子又害怕又心疼,放过了大妮儿,追着黄嫂子双手乱摇乱喊。“哎哟,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啊!”张婶子年纪大一些,多歇息了一会,才走了过来,听到屋内的哐当砸锁声,左右瞧了瞧,抓了根捣衣棒进了屋。“哎哟,哎哟!”李成材与媳妇一起嚎丧,痛得眼泪鼻涕直流,抱头跑了出来。“阿娘别打了,阿娘饶命啊!”金掌柜望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脸色很不好看。大齐律规定,卖良为贱,拐卖判流放,和卖则罪减一等。除非双方自愿,经官牙或者去官府过契,民不举官不究。律令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强行卖儿卖女卖妻,达官贵人买卖仆从,厨娘姬歌伎舞姬姬妾等等,随处可见。秦王府休说拿真金白银买人,就是强行抢走,也没人敢多言。只周王齐重渊现今在江南道,秦王妃经常叮嘱他们,秦王府不缺人,不缺钱,无需为了蝇头小利闹出风波。金管事想到秦王妃,后背不禁发寒,他知道今天的差使办砸了,沉声道:“走!”金掌柜回到锦绣布庄, 太阳已经西下。后院一片寂静,原本他住在这里,徐七娘子来之后, 他便搬了出去。金掌柜喜欢养鸟, 以前廊檐下挂着鸟笼,画眉叽叽喳喳, 总是热闹得很。徐七娘子喜静, 除此之外, 金掌柜不甚清楚她的喜好。他在徐氏做事多年,起初只是不起眼的伙计,被秦王妃看重, 做了铺子的管事。随着锦绣布庄做大,遍布大齐,他到了茂苑的锦绣布庄做掌柜。茂苑县的锦绣布庄, 在江南道平平无奇,应当是整个江南道的锦绣布庄,皆平平无奇,买卖远比不上其他地方。金掌柜表面恭敬,心底着实憋着满腔的不甘不平。徐七娘子在娘家不显山露水, 后宅妇人而已,一间小打小闹的绣坊赚了钱,就取代了他这个跟了徐氏多年的老人。秦王妃的本事,金掌柜不敢置喙, 毕竟她是秦王妃。至于徐七娘子,金掌柜到底城府深, 就先忍辱负重,待她折戟在江南道, 秦王妃也能知晓,并非是他能力不足,是江南道这块骨头太难啃!万嬷嬷出来将金掌柜迎了进屋,道:“娘子在算账,金掌柜要是不急,且坐着吃茶稍等。”金掌柜道:“劳烦嬷嬷去回禀一声,事关织娘的事情,我得赶紧同娘子回话。”万嬷嬷一听忙道:“娘子早先吩咐了,织娘的事情要即可回话,金掌柜请进。”金掌柜走进熟悉的书房,屋里的冰鉴吐着凉意,徐七娘子正坐在他惯常坐的红木圈椅里,一手翻着账册,一手飞快拨动着算盘珠子,再提笔记录。那张红木圈椅,是金掌柜特意买了木料,请木匠特意做成,心底又酸水直冒。徐七娘子抬起头来,对拱手见礼的金掌柜道:“金掌柜请坐,无需多礼。织娘的事情如何了,你且说就是,我这边算账,你无需管我。”万嬷嬷送了茶水进来,退到门口去守着了。金掌柜不自在地坐在圈椅里,心道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端要瞧着你真有那般大的本事,能一心二用。金掌柜抿了一口茶,茶太香,他很快放下了茶盏,从进了大杂院说起。徐七娘子双手不停忙碌,继续算着账,算盘珠子声音,莫名惹得金掌柜烦躁不已。他自认为账目清楚,且锦绣布庄的账房,是秦王妃钦点的几年老账房,徐七娘子却要亲自算!金掌柜不由自主端起茶盏,再吃了口茶。茶香气在唇齿间萦绕,茉莉蔷薇还是桂花,金掌柜分辨不清,认为香得过了头,失去了茶本身的雅致。再次放下茶盏,手难免重了些,茶盖与茶盏碰撞,清脆的声音盖过了算盘珠子的响动,徐七娘子头都没抬,巍然不动。金掌柜吸了口气,道:“大杂院里人比上次去少,我便问了一句”徐七娘子终于抬起头,朝金掌柜看了过来,她神情肃然,令金掌柜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慌张,“院子里的人回答说,织坊复了工,织娘们大多都回了作坊”“何时通知了复工?”徐七娘子打断了金掌柜的话,问道。金掌柜话语一滞,他当时真没关注这个,含糊着道:“应当不是昨夜,就是今早一大早。”徐七娘子声音更冷了几分,厉声道:“签了多少人?”金掌柜赶忙道:“几间大杂院加起来,一共签了二十三户人家。”徐七娘子飞快问道:“织娘二十三人,其余家人一共几何?”屋里凉爽,金掌柜的脑门上却冒出了汗。香茶在嘴里,变成了无尽的苦涩。二十三户人家,二十三个织娘,他们的家人连老带少,足足有一百零七人。每人五两身契银,加上织娘的工钱,购入织机的支出。这笔买卖,大亏特亏!金掌柜支支吾吾,脸色发白,徐七娘子没继续追问,深吸了口气,眼神一片冰冷,向来温和的声音,变成了如冰雪般寒浸浸。“金掌柜,你是徐氏的老人,王妃一向善待老人,我也尊着你,想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你前去大杂院之时,就未多提醒。”金掌柜坐立难安起来,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想要辩解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徐七娘子道:“你在得知织坊复工时,就该差人来跟我回话。你却拖到了现在!”金掌柜呐呐道:“不过大半日辰光而已,我想着先将留下的织娘过了契,夜长梦多,以防他们又变了挂。”徐七娘子紧紧盯着他,道:“如果我是徐氏儿郎,金掌柜便会以为,我只是徐氏不成器的子孙。我是妇人。因为我姓徐,金掌柜对我的轻视,就多了一层,不成器上,加了无知妇人。”金掌柜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