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川没有燃灯,只怀抱着手炉,闭眼仰坐在圈椅里。

他并没有听到银面回来的动静,只是闻到了一股难以忽略的浓郁血腥味。

他猛然睁开眼,坐直看向站在一边,艰难扶住桌案的银面,脸色十分难看。

“沈昌又试探你了?”沈妄川捏紧手中铜炉,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说出口的话,全从齿缝间挤出来,“他这疑心病,怕是已经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他腾地起身,将密道打开:“快去疗伤。”

瞧银面脚步踉跄,他不放心,想要跟着进去,银面抬手摇头,拒绝了,自己扶着墙壁走下去。

沈妄川只得候在外头,替他关上密道门。

他心中憋闷,难以平息,不知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熬多久,

啪——

他将百叶纹的窗户推开,看后头大片竹林,以清心头火。

竹影婆娑落白墙,摇动满壁清辉。

沙沙——沙——

洛怀珠靠在窗边看竹影,听得背后齐光、既明放重脚步声站定。

“先生、娘子,我们回来了。”

她扭转头,朝两人招手,关切问道:“没事吧?”

“娘子神算!”齐光接过阿浮给他递的茶,喝了一口解渴,“那银面护卫,果真没有反驳我的话,还顺势点头了。”

阿浮捧着茶壶,扬着脑袋骄傲道:“怀珠阿姊什么时候说话不准了。”

齐光猛点头,一口闷完茶盏里的茶,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又把茶盏递到阿浮面前,想要再来一杯。

“不过娘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银面护卫,一定会点头附和我们的?”

洛怀珠将窗半合,走到榻边坐下:“他拼尽全力救了我三次,而且每次都并非在最后关头才出手,显然不是为了试探。”

只不过。

这试探与否,她还是赌了一把。

“万一这人城府特别深,想要通过这三次拼命相救,获得娘子信任呢?”齐光被自己说的话吓到,抖了抖,赶紧喝口热茶暖暖。

洛怀珠摇头:“不碍事。你们这样说,也有为我留存清白之意,符合常理。横竖我在那护卫面前,并无暴露自己的武艺,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相应举动罢了。”

让齐光这般对旁人说,更多的还是确认,银面到底是不是沈妄川的人。

如今看来,对方已决心脱离沈昌掌控,为沈妄川所用。

她对即墨兰道:“没想到这沈大郎,倒是有几分御人的本事,能让沈昌手下的人倒戈。”

“就算是一只兔子,在沈昌眼皮子底下呆久了,也得变成一只凶残的兔子。”即墨兰吹散杯中袅袅热气,“这也不稀奇。”

齐光都被他们说糊涂了:“欸,那银面护卫,到底是沈昌的人,还是沈妄川的人啊?”

“从前是沈昌的人,如今已是沈妄川的人。”洛怀珠手指敲打着桌案,脑中思索着某些事情。

齐光更惊奇了:“娘子怎么知道?他不是不会说话吗?难道是沈妄川告诉你的?”

洛怀珠手指停下,笑道:“倒没有。只是沈昌其人,掌控欲-念极强,绝不会让沈大郎培养自己的心腹,只怕他派给沈大郎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人。此人敢这样相帮,若不是受沈昌指令,便只能是沈大郎吩咐过。”

齐光恍悟。

原来如此。

翌日上朝,闻听此事的唐匡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这通脾气,倒不全是为了笼络天下士子,替即墨兰所出,而是距离城墙不算远、临近牧苑的东郊山林,竟能出现饿狼。

这意味着京中防守还不够严,若是饿狼潜进牧苑、靠近城门,又该要弄出什么动静来。

唐匡民感觉自己的威严,无端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啪有声。

为此,虎贲卫右厢军的指挥使,直接被他罢了职,让吏部下朝后重新举荐人才上任。

牧苑、私人马场两边,也免不了吃挂落,大批人员被换下。

朝堂静若鹌鹑,对着火冒三丈,差点儿要砸东西的圣上,把头埋得比平日更深了。

散朝以后,吏部大小官员,都恨不得飞回去处理公务,争取莫要熬得天昏地暗。

他们一想到接下来将会接待各位想塞官的同僚,太阳穴便是一阵赤疼,好似有匕首在脑子里面搅和一般。

沈昌放慢了脚步,看向谢景明、傅伯廉等政事堂的同僚。

“诸位怎么俱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模样?”

傅伯廉,也就是那位整日针对谢景明,前任右仆射王昱年的好友、傅玉书的爹,同时也是沈昌的对头。

他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事务繁忙,我等已连续三四日呆在政事堂不曾合眼,自是不比右仆射这般容光焕发。”

沈昌轻笑一声:“傅侍中说笑了。昌亦是政事堂一员,自该一道分忧。”

“右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