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周知悔,是在台风走后的第四天。

热带低压为内陆城市带来大量水气,陆续有洪灾传出,杭川却在一天的暂停后,很快恢复它的矫健步伐。

甚至这座城市还未完全脱离暴风半径,物流就赶着将几个大方块搬进来。

主卧室、她的房间,甚至连客房空置已久的床,都换了。

路冬仍旧无知无觉地被蒙在鼓里,甚至欢天喜地问路棠想不想陪自己看电影。

直到姑姑善心发现,在难得三连休的前一晚,终于坦白:“我的结婚对象……他有一个儿子,比你大一岁半,后天要第一次来杭川。”

“我们一起去接他,好吗?”

路冬直接甩上了门。

十五岁半,准备上高中,也许在路棠心中,她永远是个,靠一颗糖与诱哄就会妥协的小女孩。

准备迎来从天而降的表哥那天,午餐,路棠烧了她喜欢的雪菜年糕,炸排骨,鲫鱼汤。

路冬却没什么食欲,留了不少,足够晚上再吃一顿。

姑姑决定提早一小时去等,因此收拾好桌面,来不及坐下歇一会儿,就要出发往市郊的杭川国际机场。

奥迪副驾,路冬忍了一整晚,仍旧很焦躁,呼吸很乱,心脏发疼,不停地抠着拇指的皮。

脑中循环播放,试图说服自己,继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说英语的外国人。

有文化隔阂,没有血缘,只剩法律撑起的文字系带,与能够让路棠放弃事业的侄女比,压根不值得一提。

可又忍不住想,再过几年,姑姑去和那个英国人生活了,他们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她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家,是不是就要分崩离析?

驾驶位,路棠见她神色不对,关心地问,是不是晕车。

她摇摇头,破罐子破摔,毫不避讳:“想抽烟。”

在停车楼停妥,路冬径自捏了支万宝路出来,然后点上,边走边抽,全然不管旁人的目光。

t3国际出发,烟还没燃完。

一时半会也不想进去,路冬见到一旁的kfc,长长排队人龙,扭头和姑姑说:“我想喝可乐。”

路棠跨出几步,她又提出要求:“zero,去冰。”

一杯大杯kezero去冰,等了十五分钟。

上支烟被抽得一干二净,右手指缝夹着第二支,路冬歪头接过,放到地上,暂时没碰。

路棠和她说,如果不想进去,就在这儿等,过会儿,她将车开来。

路冬仰起脸,眯着眼睛,终于问出口,为什么要她来接机。

完全可以将她排除在圆形之外,那是路棠自己组建的家庭,侄女其实无权过问。

“他要来杭川一阵子。”路棠气息不大稳,眼神闪烁,“之后,也许会常见面。”

法庭之外,日常生活中,路棠是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在意别人感受的人。但就是太在意,反而让她不够理性,优柔寡断,顾此失彼。

路冬想,三年过去,自己不是刚失去父亲那会儿的小女孩了。

能学着忍耐,也能学着妥协,只要路棠的目光始终一心一意地留在她身上。

可是下一秒,路棠浑然不知,她狠毒地打断了侄女自认大度的让步。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哦,去他妈的。

路冬低头看了眼时间,面无表情地提示:“四点半了。”

张了张口,路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路冬掐着拇指上,那块脱了皮的肉,痛觉却已经传不进大脑,“……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抽烟。”

kezero在夏季炎炎的傍午,保质期很短,没一会儿就变温,口感成了带古怪药味的阿斯巴甜水。

只一口,就喝不下去,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路冬低头看了眼时间,17:45,没有任何消息。

暑假期间,国际出发的人潮汹涌,万头攒动,也许得再等上一会儿。

她感到热了,抬手拨开散在耳后的短发。

黑色平口吊带看不出痕迹,但额头、颈子,甚至牛仔短裤下方的腿上,其实都有汗水。

路冬叼着烟,转过身,隔着玻璃窗与几米的距离,去端详里头的航班提示。

上下扫了两圈,没见到伦敦两大机场的iata代码。而16:55左右,预计抵达的,各有一班cdg和hkg起飞的东航,都已准时降落。

身侧的自动门开了,带来一阵空调的凉。

燥意被带走些许,她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一双眼睛。眼皮薄得能见到上头细小的红色血管纹路,眉骨分明,但至此,仍旧是些西方人种寻常的个体特征。

直到辨清他的虹膜颜色,冰凉,冷入骨髓的浅灰……只消一个惊鸿,就挥之不去。

路冬蹙起眉,飞快地别开脸。

那支烟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