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悄然打开一隙,时针滴答划向下方。

阮秋秋睡眼惺忪,自门后轻轻走出。

客厅幽暗寂静,四面无窗,暖气停滞于封闭空间。借由卧室光亮,她手指摩挲着冰冷墙壁,缓慢贴行几步,终于摸到了一处开关凸起。

“啪嗒。”

伴随细微响声,吊灯映照出身前空荡场景,餐桌干净,沙发整洁,靠近一束茉莉随意插在玻璃瓶中,枝叶翠盈,格外鲜妍清丽。

阮秋秋颇感惊奇,雪原之中竟然有花卉生长,然而上前仔细查看一番后,却失望得出了假花结论。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好似门扉开合,有人仍在房中。她急忙搁下茉莉,循声望去,只见拐角那间被称作烘干室的房屋里灯火通明,安德烈怀抱一床被子,正从内中退出。

甫一回身,便撞上阮秋秋的视线。

尽管双方脸上各有错愕,她还是先一步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呀。”

安德烈的视线越过了她,转向墙上时钟,指针拉成一条竖直长线,便问道:“才六点,怎么醒了?”他穿着一件宽松短袖,皮肤沾染潮气,在头角边缘处凝结成珠,顺着脖颈滑下,濡湿领口一片,像是才洗过澡。

“我习惯早起的。”阮秋秋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伸手梳理着蓬乱长发,试图在外人面前调整这幅迷殢形象。

安德烈垂下眼帘,手掌不着痕迹地攥紧,又问:“睡得不好吗?”

她连连摇头,打消对方疑虑,“没有的事,我睡得特别踏实,只是一向醒得早而已。”

安德烈闻言,稍稍颔首,因紧张而绷起的肌肉松弛下去。他拿着经过清洗烘干后的床被走向客厅,将它们迭好放入电视下方的大型圆柜中。

阮秋秋这才注意到沙发中央残留凹塌痕迹,末端还放了一个枕头,显然对方昨夜在此度过。惭愧之感如同春日花架下的爬山藤般迅速攀上脸颊,她睁大双眸,猛地意识到自己鸠占鹊巢的身份,不由局促地说道:“以后我来睡客厅吧,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

“还是让我睡吧,反正我个头小占不了太大地方,沙发就正好,而且……”

“我说了不用。”安德烈直起身板,重复了一遍,语调平静。

阮秋秋立时噤声,不敢多言,择了个角落安静坐下。她本质上仍旧惧怕这名强壮蜥人,因而不愿在琐碎小事里有所拂逆,在远离常世规则束缚下的此情此景里,任何龃龉的产生都对她极为危险。

安德烈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眉头皱拢,情绪懊恼之余,手头动作更是顿了顿,可始终没有再开口。

收拾完床被后,他一头扎回烘干室,好在火蜥体质特殊,所有衣物都习惯性挂在这里,免去了当面换衣的尴尬场景,也算一件幸事。防寒护服厚重臃肿,穿戴起来极为不适,尤其尾部一带,总要耗费半晌才能套进外罩里。

然而等他换好行头出来一瞧,却见阮秋秋仍乖乖巧巧坐在原位,只有一头散发被简单梳理束好,露出光洁白皙的容颜。

“不去洗漱么?”安德烈有些奇怪。

对方闻言,耳根泛起微微的红,“我的行李都在车上……”

安德烈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昨天回来得实在仓促,自然落下许多要物。所幸救援之时顺道把那辆越野车拖上,眼下正停在白塔外围的车场里。

“我去拿。”他套好长靴,声音在厚重衣衫下愈发模糊不清。

说罢,快步走向廊道,阮秋秋似乎又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可他来不及回应,所有话题都隔绝在铁门沉重的开启声中。

顺着旋梯一路往下,安德烈的步伐在凛冽寒气中越迈越大,最终以近乎奔跑的速度逃离了顶层居室。直到成功冲入楼底,踩在没膝雪地上,感受刺骨狂风卷地而起,让那细碎冰渣穿透鼻腔咽喉与肺管,融化成一片冷气,才使他心底稍稍有了平复之意。

天色犹浓,墨色苍穹拢盖四野,唯有塔顶灯光炽亮如昼,拉出一线横贯天际的白痕。

他贴近墙根,躲入一片背光阴影处,单手撑着墙壁,随后张大嘴巴,胃部开始抽搐,喉咙同时发出古怪呜呜声音,竟是剧烈呕吐起来。

因为腹内空空的缘故,只有些黄绿液体混合口涎得以吐出,沿着下颌滴答落下,将白色雪地侵蚀出数块斑点,又迅速凝结成冰。

真恶心。安德烈一面擦去残留唇角的秽物,一面紧皱眉头。

他对自己感到憎厌。

在做出对着初次相见的女性自渎的猥亵举动后,竟还能在次日与对方正常交谈相处。那副冷静态度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仿佛被扎根在体内的陌生怪物操控,因而愈发反胃作呕。

他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反复清洗床被与身体,试图冲刷所有糟糕欲念与贪恋。

可一切举动尽是徒劳,即便眼下表现得如此内疚反胃,他仍会保持那副无事发生的淡定模样,回到那间被甜与暖包裹的小屋。

他在心底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