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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去,那幽暗的一片不是深渊,是他温柔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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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道 下
祁桓下朝回来,不等他开口,景昭便主动上前回报。
“王姬又在书房待了一整日。”
景昭口中的书房,自然不是祁桓所在的小院,而是高襄王在时的书房。
高襄王生前居住的院落一直都被人用心地看守洒扫着,纤尘不染,一如往昔。书房内整齐有序地堆放着如山的卷牍,天文地理、时政案件,尽在其中。
这几日姜洄一有时间便将自己浸在其中,看得废寝忘食。
祁桓前两日午后回府,夙游说王姬连午膳都没用,他才进门查看。
姜洄大概是看得累了,枕在摊开的竹简上睡着了。
祁桓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她靠在祁桓胸口,嘟囔着梦呓了两句,扇了扇睫毛,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祁桓低头看她,温声问道:“昨夜没睡好吗?”
姜洄缓缓回过神来,总算意识到身在何处,急忙答道:“睡、睡得很好啊。”
昨夜祁桓又搬了出去,在商梨小院休息,她其实躺了许久才睡下,辗转反侧想了许多事,又一场接一场地做着胡乱的梦,醒来后把大姜洄交代的事理了一遍,分了个轻重缓急,便去书房查找需要的卷宗。
书房的卷牍虽多,但都有序,有明确的目标按照时间索引,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她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把需要的卷牍另外收到一旁,便又去查三年来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大事。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更喜欢原野上自由的风,更何况这些卷宗枯燥乏味,因此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
姜洄的身子被祁桓横抱着,她下意识地攀紧了祁桓的肩颈,鼻尖蹭到了他胸口官袍上的蟒纹,刚想退后,却又狐疑地皱起眉,往前凑近了,像只小狗似的在他胸前细嗅,从领口到颈侧……
温热的呼吸拂过凸起的喉结,若有若无的柔软擦过颈上的青筋,祁桓顿时浑身紧绷,别过脸躲避她的亲近,耳根微烫。
“又怎么了?”他无奈叹息,低声问道。
姜洄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说:“你身上,又有别人的味道。”
这话说起来像是捉奸似的。
姜洄垂眸思索,喃喃自语:“好熟悉啊的味道……啊,我想起来了!”
姜洄扯住了祁桓的领子,紧紧盯着他清俊的脸庞:“是晏世子的熏香。他善音律,爱抚琴,手上和身上都有一股很重的松香味,你今日见到他了?”
祁桓知道她嗅觉灵敏,却也没想到敏锐至此,昨日见过一面的人,就把人家身上的气味都记住了。
“你是鉴妖司卿,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去鉴妖司,他是东夷质子,若不是犯了事,跟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和他的松香?他找你了?不对,你找他了?”姜洄眉梢一挑,隐约想到了个答案,“你把他抓了?为什么?”
祁桓徐行几步,将人放在了窗边的榻上,双手顺势撑在她两侧,午后的光影剪裁成梨蕊的轮廓,细碎地落在眉眼深处。
“我抓他做什么?”祁桓低低叹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伤了他吗?”
两人的影子交叠着,沉郁的草木香气温柔而不容抗拒地覆压着清甜的花果香,姜洄怔怔地仰视祁桓,被他眼中跃动的光芒灼烫了一下,一时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祁桓静静地凝视着她娇美的脸庞,左颊的肌肤被竹简印上了一道道红痕,清润的眼眸浮着轻浅的水雾,似醒非醒,如在梦中,也不知又在想什么,竟当着他的面失了神。
他以为自己能洞悉人心,却常常看不清枕边人的心思,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碰触她颊边的红痕,触手柔嫩,胜过初生的花蕊。
姜洄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
祁桓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手探向自己,从怀中取出了一朵淡粉色的珠花。
“你昨日遗落在畅风楼的,晏世子特地送来还我。”祁桓解释道。
姜洄这才想起来,昨夜夙游是说不见了一朵珠花,她倒没有多想,遗落了就遗落了,却没想到被晏勋捡去了,想来是在门口摔倒时掉落的。
姜洄方才从祁桓胸口闻到的松香,便是从珠花上传来,或许是因为被晏勋揣于袖中多时,也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祁桓低头把玩着珠花,似笑非笑道:“世子也是个有心之人,生怕这东西落在别人手中,引起流言蜚语,也怕亲自送来给你,引起我的猜忌,因此便直接找到了我。”
姜洄没想到如此简单一件事,当中却包含了那么多思量。她附和道:“是啊,他是个胸怀坦荡、思虑周全之人。”
祁桓抬眸望去,眼中多了三分审视的意味。“你失去记忆,第一次见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姜洄呼吸一窒,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