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梦,却始终无法清醒。

梦里的她似乎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从无尽远处的天边蔓延向她身周的——不知是人声还是海水,在城墙下,在她脚下欢腾潮涌。

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模糊不清,像是笼上了厚重的纱,连远处的日光都恍惚。

直到某一刻乌云尽覆,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震耳的雷鸣藏在阴云里,天怒般咆哮着。

高高城墙下的潮声愈发涌动——那是人们慌乱起来。

可是很奇怪,陈见雪心里却很平静,就好像梦里的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多年。

一点金芒从天际绽开。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挟裹着恐怖的天地灵力,连风与空间都被撕裂出幽微黑暗的缝隙。缝隙里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咆哮嘶鸣。

“轰——”

它以避无可避的重势,狠狠贯穿了陈见雪的心口。

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吞灭意识,眼前只剩磅礴到足够覆灭天地的金芒。

在那金芒中,陈见雪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人似乎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只可惜贯穿了心口的剧痛终于撕裂和席卷了一切,她没有来得及听清,便向后坠去。

像是从高高的城楼跌落。

她直落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里。

“——!!”

惊醒的陈见雪猛地睁开了眼,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地深吸了口气:

“咳咳咳咳咳……”

心口被贯穿的疼痛感犹在,呛入肺腑的气更是冲撞得她胸膛都撕裂似的痛。

“师姐?你怎么了??”

“是不是见雪师姐的心疾又犯了?”

“那怎么办啊,迎亲轿子都快到奉天峰来了!”

“哎呀,妆有些花了……”

身旁凑上来一圈着急慌乱的声音。

而陈见雪终于从这要命的呛咳里慢慢缓过气来,她扶着余痛犹在的心口,艰难地撑起头颈,打量起房内的一切。

整个房内都张灯结彩,红妆艳裹。

是了。

今日该是她的道侣大典,只是不知,怎么会做那样一个可怖的噩梦呢?

“……我没事。”

陈见雪压下咳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撑起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只是方才小憩,做了个噩梦,吓到了而已。继续吧。”

“真没事吗师姐,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哎?”

“嗯,没关系,莫误了吉时。”

“……”

不知是哪一位师妹还是跑去告知了掌门,不多时,陈见雪这边刚补好妆容,陈青木已经踏进了院落中。

“掌门。”

“掌门师叔!”

院落里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回来,坐在妆镜前,有些失神的陈见雪回神抬眸。

正见得镜中一角,陈青木跨进门内。

“……爹?”陈见雪意外问,“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心疾又犯了?现在如何,还难受吗?要不要让他们迎亲的轿子在峰上等些时候再过来?”陈青木急声问了一串。

“好多了,爹不用担心,”陈见雪半是玩笑,“再说,这些年我不都习惯了吗?不会耽误什么事情的。”

陈青木苦声作叹:“唉,等大典结束,山门里的事情一了,就叫无欢陪你去九思谷走一趟,那位医圣云游四海,过些日子也该回谷了。”

“医圣不是说过了嘛,我这是先天灵体之缺,天损有余,非人力可补救,治不好的。”

陈见雪每每犯过心疾后,声音总是难免细弱些,听着像与父亲撒娇。

陈青木听着更是心酸:“都怪我,当年只顾得伤心你娘亲的事情,没有照顾好你,若是早些发现……”

“先天有缺,早些发现也是无用的。”陈见雪一顿,忽又想起了那个古怪至极的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在梦中被贯穿的心口。

似乎正是心疾先天有缺的那个部位。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一见陈见雪扶上心口,陈青木就焦急得变了脸。

“啊?”陈见雪回神,失笑,“真没事了,爹你快回前殿去吧。大典仪程还要你来坐镇,随便离开可不行的。”

“当真无碍?”

“真的!”

得了陈见雪的再三保证,陈青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处院落。

离着迎亲的喜轿过来,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陈见雪不喜重妆,道侣大典上也是一样。故而今日除了略有些繁重的冠饰与华服外,她妆上得不多,余下了不少的时间。方才本想小憩,偏又叫噩梦惊醒了去,到这会儿她还是有些神思恍惚,心口也莫名惴惴难定。

房内师妹们来回走动,时不时扒一会儿窗,探一探山下喜轿的进度,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急不可耐。

也吵得陈见雪格外心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