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住门框稳下身形,又忍不住回过头。

榻上人还未来得及戴上护额。

被容秋蹭乱的额发随意搭在眉前,有一种恣意又凌乱的美感。

容秋用一种又怨又羞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紧接着飞身而起,遁入了门外的夜色。

清明书院并没有宵禁, 容秋一溜烟跑回了以前的寝舍。

幸好当初没有退寝。

容秋哭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一路疯跑,到寝舍时只觉得身上又湿又黏的, 很想洗个澡。

他身上的法衣由毛皮所化, 并不能似人族一般直接脱下来清洗。

容秋只好翻出浴桶又打了热水, 化去法衣蹦了进去。

热水将小兔子包裹起来, 容秋打了个喷嚏, 接着放空大脑, 整只兔呆在热水里没再动了。

容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累,身体软绵绵的, 完全不想动弹,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汗一起流出去了似的。

直到盆里的水开始变凉,容秋才慢吞吞地清洗自己。

容秋修为不高, 因此,还未有“衣不惹尘”的能力。

法衣被化去后, 其上的污垢此时都留在了容秋光溜溜的道体上。

灰尘、汗水……

特别是肚子上不知沾了什么,黏糊糊滑溜溜的, 容秋艰难地蹭了半天才把那里洗干净。

由他动作荡起的水波拍打在盆壁上, 又返回来一下下轻柔地撞回他身上。

容秋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感觉令容秋冷不丁回想起颜方毓扣着他的手,在他腿上画的那道离火符。

符阵完成时, 那股灼热也是一下一下、如涟漪般拍打着他, 仿若此时还仍有余韵。

容秋忍不住搓了搓腿,“咕噜咕噜”地把自己埋进水里。

容秋睡得不好, 醒得却很早。

明明也没在颜方毓的软床上睡过多少天,可再一次瞧见寝舍的房顶, 他竟忽地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好赖睡了一夜,不像昨晚那样疲惫了。

可容秋却依旧觉得浑身酥软, 就像是他爱吃的桂花糕,一碰就要稀里哗啦掉糕点渣滓。

容秋在榻上装了一会儿死,忽然听见床边一阵细小动静。

他猛地抬起头去看,正好与飞进窗棂的小伯劳鸟瞧了个眼对眼。

容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失落,又倏地反应过来,很是唾弃了自己一番,蹦起来向小伯劳迎了过去。

“喳喳!”

“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容秋把小鸟捧进手心里,“男人果然都是、嗯……对了,是大猪蹄子!”

小伯劳亲切地蹭着容秋的指腹。

沾在它头顶的一片绿叶在晃动间掉下来,飘飘悠悠地落向一旁的桌面。

容秋没注意到叶子,依旧气愤地说:“你都来找我了,他都不——”

话音未落,那一抹绿意在挨着桌面的刹那间,化为一只精致的食盒。

容秋瞪大眼睛看向那只突兀变出的食盒,呆呆吐出后半句:“……来。”

一只鸟顶着一片叶子正常。

但是顶着一片能大变食盒的叶子,显然就不正常了。

突然,怀中的灵璧“嗡”地一震。

容秋摸出一看,果然是颜方毓发来的消息。

颜方毓:“呦,今日这么早,竟真的不睡四个时辰了?”

容秋的脸颊和大腿蓦地一烫。

宛如颜方毓隔着灵璧又在他身上画了一道离火符,灼得他差点把灵璧给丢出去。

这样精准地知晓容秋起没起床,这只突兀的食盒到底是谁的手笔也不难猜测了。

不见时怨,见了又乱。

容秋弄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只好慌乱地去欺负小伯劳。

容秋满脸通红地戳弄手中的小鸟:“你、连你也跟他站在一边!”

喳喳被他戳得东倒西歪,发出不明所以的“啾啾”声。

容秋虽然已和颜方毓交换过通讯气息,但这段日子不是相处在一起,就是在去往相处的路上,因此两人还从未真的用灵璧交谈过。

不知道为什么,容秋好像很难想象出对方同自己一样,拿着灵璧刷刷刷时什么模样。

怔愣间,对面又有消息过来。

颜方毓:“饕餮盛宴却无人共品,真是可惜。”

容秋抿了抿嘴,做贼一样偷偷把食盒打开。

蒸汽一团团扑面,被封在食盒内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食盒里的东西不再是容秋熟悉的包子糕点,而是十几只巴掌大的小碟子。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类饭食,荤素、凉热、正餐佐食皆有,丰盛异常。

最下面的隔层里还有一小桶甜粥,和一份雪白晶莹、面皮似的东西。

——好香!

容秋一下子忘了脸上的臊意,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