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看到李玄胤在众侍卫的拱卫中下了山,江照就跟在他身后,神色是那种她熟悉的眼高于顶中带着漠然的恣意,她心里便定下来。

想必他们是谈妥了。

就在她快走几步上前要说什么时,李玄胤忽的停下步子,眉眼冷沉,吩咐谭邵:“动手。”

舒梵怔了下,没有反应过来,谭邵已经高声喊道:“动手——”

几个山头的背阴处忽然出现了无数箭手,有序地半伏在山头,只听得这一声令下便齐齐张弓,直对山坳处。

那一支支羽箭赫然是京畿营亲用的玄铁箭,更骇然的是,箭上都燃着熊熊油火。

电光石火之间,舒梵忽然就明白过来,李玄胤是早有预谋。否则,哪里能临时调来这么多的箭手?收服江照是真,将这群以江照为首的反瑨的漕帮中人尽数歼灭也是真。

“你在干什么?!”果见江照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李玄胤却笑道:“江先生稍安勿躁。被围困山中这么多些时日,若是您和您的手下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去,岂不是惹人怀疑?朕知你不忍,这便代劳了。”

回头淡道,“放箭。”

在江照难以置信和怒不可遏的瞪视中,众箭手齐齐松手,一轮轮箭矢如密密麻麻的蝗虫般从头顶飞掠而过,一轮过去下一轮立刻补上。山中本就多灌木丛林,如此密集的箭雨火弩攻势下,火光冲天如熊熊烈焰,很快就将底下的人尽数吞噬。

李玄风早命人把手在各个口子上,火烧了一天一夜,幸免的人十不存一。

这点儿残兵败将倒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被还给了江照。只是,这些人看着江照和舒梵的眼神鄙夷有之,愤怒更甚,只是敢怒不敢言。俨然,在他们眼里,他们二人已经成了朝廷走狗。

舒梵算是明白了李玄胤的阴毒之处。

这样,她和江照就完全和他绑在了一条船上,不投靠朝廷也回不去漕帮。

要是这帮人回头揭发他们,就算他们是被逼的,死了这么多人,又有谁会信呢?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她,不过在他看来她只是他手掌心里的小玩偶,怎么都飞不出他的五指山,所以也不屑跟她计较。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还要她听他的和江照去漕帮做内应?!

那天回去后舒梵就发了烧,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分明是大夏天,她却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上不愿起来。

那几天她一直做噩梦,梦里看到有漕帮死去之人的脸,有惨白色半睁着眼睛的,也有不住吐血死死瞪着她的,无数尸骨堆成的白骨山把她包围,四周都是冤魂,要跟她索命。

她解释说她事先不知道,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没有人相信她。

画面一转又到了漕帮某个分舵的堂会上,她的大师父费远坐在上首默然不语,二师父、三师父和几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师长都冷冷瞪着她,有人说她是朝廷鹰犬故意害死钟兄弟,要处死她,有的人说处死她太便宜她了,要把她凌迟……

不,她不要这样!

光是想想那个情景就觉得可怕得很,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明明没有背叛!

睡梦中,她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身上全是冷汗,怎么都散不去。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将她抱起,珍而重之地搂在怀里,又听见他冷冷训斥道:“她烧成这样你们就没半点儿法子?身为太医却没办法医人,留你们有什么用?”

下面噤若寒蝉,半晌,只有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颤巍巍道:“药物可以医身病,但医不了心病啊。陛下……”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只觉得意识模糊得很。

后来有人掰开她的嘴巴强行喂了点药进去,苦涩的药液从喉管滑入肺腑,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在又被喂了点清水,这股苦涩的味道才压下去。

舒梵清醒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为了防风,窗户一应是合上的,日光透过米色的窗纸洒落在室内,朦胧而柔和。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声响,一切好似仍在睡梦中。

李玄胤伏在床前,沉静的睡颜侧对着她,只单臂在下颌枕着,一双修长的手,十指分明,轻握成拳。绣着繁复章纹的袖口挺括而立体,露出杏黄色的内衫。

那颜色平日看来倒也无谓,如今却莫名刺目起来。

她盯着他静若处子的面孔端看了会儿,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往里填什么,极致的怨恨和不可思议之后,只剩下茫然。

舒梵双手抱膝坐在床上许久,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幽黑的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醒了?”他握住她的手,语气里含着关切,“怎么这么凉?”一面起身要去唤太医,话出口前却顿住,回头看她。

舒梵没有看他,仍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娇柔明丽的脸上只有疏离和漠然,好像他这人不存在似的。

他也不生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