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漠的目光如刀刃,缓缓掠过他们:“朕痛失皇后,你们却在这里幸灾乐祸,不但不予以同哀,反而阳奉阴违、不恭不敬,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每说一句话,目光每落在他们身上一下,众人就吓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皇帝又下令,将所有不进京来治丧、延误治丧时间的通通治罪,若是皇亲国戚,则罪加一等,从重处理,较真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其中,安亲王的三儿子李宏达因为在迎皇后的棺椁时并未露出悲伤神色,被皇帝看到,皇帝大怒,当场斥责他“目无君上,不堪为臣”,下令把他幽禁起来。虽然事后安亲王和其长子李弘平求情,皇帝看在李弘平数次救驾有功的份上饶了他一命,也让人仗责了八十赶出了京都,贬到地方上去了。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朝中为了排除异己或者获得皇帝青睐,也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弹劾”风波。

其中,广州八名官员因为在皇后大丧期间偷偷聚众奏乐宴饮,被人弹劾,皇帝听后直接下令主犯三人斩首,其余几人革职查办。

之后湖南又有三名官员在家偷偷喝酒玩乐被弹劾,被皇帝抄家并勒令自尽。

一时间,不止京中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地方官员也吓得惊惧不已。

皇帝的怒火远不止烧到这种地方,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张越虽快马加鞭拟定了谥号并呈上来,皇帝不满,呵斥他不够用心,又摘了他的乌纱,让继任的刘侃继续拟定谥号。

前面两任前辈的前车之鉴在,刘侃吓得夜不能寐。呈上去得慢了得问责,可太快或者陛下不满他也难逃罪责。身边幕僚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贿赂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刘全。

刘侃眼前一亮,对啊,刘公公跟着陛下那么多年,最了解陛下。

他派人重金贿赂刘全,刘全才大发慈悲,笑着给了他一点提示。

刘侃将新拟定好的谥号呈上去时,心里还是惴惴的。

李玄胤看了后,却是目光怔松,难得柔和地说:“你做的不错,下去吧。”

刘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紫宸殿,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才去了。

他给舒梵拟定的谥号是“温勤恭和纯贤皇后”。

没有什么美感,重在堆砌和规格高。

一开始他也心里忐忑,觉得陛下不会满意,刘全说了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刘公公说的对,陛下无非是想要倾诉心里追思,表达对先皇后的重视罢了,那就势必要以最高规格来处理。

瑨朝的历任皇后谥号都不超过两个字,再好听,和她们一样,陛下能满意吗?

说明你没用心。

原本这样的谥号一出,谏臣肯定会纷纷上书不符合规定,要求皇帝更改。

但是,因为皇帝之前的种种操作,这谥号出来时竟然无人敢劝诫,就这么定下了。

但皇帝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忘却,虽然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大发雷霆,朝臣上朝时也是分外谨慎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

是夜,紫宸殿内。

李玄胤单手支颐,侧脸沉静,另一边手里随意翻看着一册书简。

桌案上的墨迹还未干涸,是他写给亡妻的诗,以示哀思。

可看了会儿,他又将纸揉成了团,弃之于地。

弘策进来时顿了一下,弯腰将纸团展开,在面前看了看,眼眶不由得也湿了:“父皇,这是写给母后的吗?”

李玄胤笑了:“是啊,可惜,写再多也无法寄思,你母后……”

他眸底露出难言的哀伤。

时间好似停留在了她逝去的那一刻,永远也不会过去。

他一颗心裂成无数瓣,再难缝合。

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可笑至极。

那些阳奉阴违的大臣,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的底线,火上浇油,有的还在家中笙歌燕舞言笑晏晏——他哭他们笑!更是可恶至极!

见他脸色阴沉,弘策有些被吓到,圆润的小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声音软糯:“阿耶……”

李玄胤如梦惊醒,忙露出笑容,将他揽抱到怀里哄了一番。

舒梵离去后,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严苛地对待弘策。

这是她与他留在这世上的结晶。

“吓到你了?”他温柔地抚慰着弘策,转而问了他一些功课上的事,揭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弘善和思陵也是他和舒梵的孩子,但弘策是不一样的,他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美好。看到他,他就想起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心里酸涩又甜蜜。

可每每看到他,于他而言也是剜心之痛,提醒他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忆,心情之崩溃非亲身经历的人不能感同身受。

那种刺骨的痛意像尖利的刀锋绞入五脏内腑,每每无人之迹,都逼得他不能自已痛哭流涕。

此后每逢皇后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