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元青萝。”青萝抬起脸来不卑不亢。

“有多大了?”

“今年该十六了。”

尚雪莹面上笑意愈浓:“和我妹妹一样大。”

“奴婢身份低微,怎能与贵人妹妹相提并论?”

尚雪莹走上前来,拾起一张牌,放在手里轻轻抚摸。

“她也爱玩马吊。”

青萝有些好奇:“你们那儿也懂马吊?”

“怎么?以为我们番邦女子,就不识中原游戏么?”

“奴婢失言,望贵人海涵。”

“不打紧,我瞧你倒有几分像她,每次玩起马吊来。她若赢了钱,便追着我要,嘴里还嚷嚷——”

青萝接道:“牌桌上面无父子,何况姐妹?”

二人相视一笑,尚雪莹笑容亲和,望向青萝的目光里也透着亲近。

青萝正想找借口开溜,便道:“莹贵人新来,不如我带你在这园子里走走?”

尚雪莹点了点头:“好啊。”

“不行!”一名宫女忙拦住青萝,“莹贵人自有身边伺候的宫人,宫里规矩,各司其职,你还是安份待在这儿吧。”

尚雪莹不由分说地拉起青萝的手:“是我要她陪着,你们不准阻拦。”

说罢拉起青萝就走,宫女不敢再拦,只好找刘尚寝报信去了。

二人出了行宫,见左右没人,青萝问道:“您想去哪转转?”

尚雪莹道:“听说这里有麒麟,你带我去看看吧。”

“麒麟苑?”

只是此时青萝惦记着绿竹,哪里还有玩的心情,不由面露难色。

“那有点儿远,您怎么想去那儿呀?”

“倒不是我想看,我妹妹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尚雪莹情不自禁地望向远方,那是琉球的方向,亲人所在的地方。

青萝心中有些不忍,问道:“你一个人在这边,一定很想她吧?”

“嗯。”尚雪莹点点头,“我母亲早死,父亲的女人多,孩子更多,根本顾不上我们。从小我俩相依为命,是彼此最亲的人,她知道我被选中送往这里时,死活不肯让我走,哭着吵着让父亲违抗君令,我一瞧父亲气得都要抽皮鞭了,赶紧抱住她劝,我说大明朝挺好的,那里有好多琉球没有的东西,你不是一直好奇麒麟到底什么样吗?我去了,可以替你看看替你摸摸,在信里细细的告诉你,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你要不懂事,还继续哭闹,我就连信也不给你写了。她一向聪明,明白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为了让我走得放心,也只好乖乖接受,只是在送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叮嘱,让我记得勤写信。”

她说着说着湿了眼眶,两行热泪顺着腮边而下,青萝亦是眼圈一红,抽出巾帕轻轻递至她面前,尚雪莹微微一怔,轻轻接了过来,含泪笑道:

“让你见笑了。”

青萝摇摇头,低声道:“其实我挺羡慕你妹妹的,至少还能收到你的信。我先前也有位温柔体贴的姐姐,名叫月人,可她已经不在了,我再想她,也见不到她的脸,听不到她的声,看不到她的字了。”

说到最后,她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尚雪莹才给自己擦完泪,见状又赶紧来给她擦:

“瞧瞧,都怪我一时没忍住,引得你也难过起来。”

青萝又摇摇头:“不怪你,我是看你也长得美,性子又温柔,和她差不多,就忍不住哭了。”

“嗯。”尚雪莹点了点头:“瞧你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青萝擦了眼泪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个姐妹,月人姐姐死后只剩她同我相依为命,如今她腿上有伤,早上出门此时未还,我着实有些放心不下,想去寻她,又脱不开身,就拿你当幌子——你别见怪。”

“没事,去吧!”尚雪莹微微一笑:“你告诉我麒麟在哪儿,我自己去便成,快去寻你姐妹。”

“好。”青萝给她指明了麒麟苑的方向,二人分别,青萝独自朝海子边寻来。

沿着水岸没走多会儿,便远远看到了绿竹拄拐慢行的身影。

“绿竹!”

她奔至近前,一手接过她手中的瓦罐,一手搀住她的手臂,问道:

“如何?”

“一切顺利。”

“那便好。”青萝放下心来。

青萝眼带笑意,抬眸间却望见河那边另有一人:朱祁镇。

他牵马立于斜对岸,身旁只跟了一个蒋安,静静的望向绿竹。

“是万岁,他在瞧你。”青萝低声道。

“别回头,往前走,只当看不见。”绿竹依旧一脸淡定。

“哦。”青萝再不多言。

斜对岸的朱祁镇远眺着她们的身影,一会儿迈脚一会儿收回,纠结于是否要前去问候,脑海里回荡着她那日的话:

“万岁若真念奴婢的好,还请不要再向人提及此事,也勿在人前亲近于奴婢,奴婢不想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