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杪暗暗瞅了一眼陆崇,陆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嘻嘻的:“行了,去吧,叫上长溪那个傻小子,然疏这边有我,你不用担心。看着人散了你们就过来。”

“……好吧。”

程岁杪乖乖出去把他们的吩咐跟长溪说了,长溪舒了口气,搓着手拉他往别出去。

“你知道哪儿暖和吗?”

“偏厅没人,但肯定烧了炭火,咱们在侧门待着,不会让人发现,那里暖和。”

长溪果然有经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

程岁杪向前辈长溪请教:“往年都是什么时候结束啊?”

他已经有点儿困了。

唯一庆幸的是出门前陆岌让他吃了东西,现在肚子不饿。只要肚子不饿,一切都好说。

“不会太晚的,老夫人熬不了太晚,她一走,老爷夫人再各自说些话,所有人也就散了。”

程岁杪点了点头。

他跟长溪不熟,最开始陆崇看起来并不喜欢他,程岁杪觉得自己也不该和陆崇的下人走得太近,他这个衰衰的体质万一连累到谁就不好了。

可现在陆崇似乎对他改观了,两个主子接触本来就不少,程岁杪这才发现长溪是个自来熟。

他不再发问,长溪却说个不停。

“……往年就是这样,正席没什么热闹的,走个场面,散了之后,谁跟谁关系好再私下聚着守岁。”

程岁杪想象不到陆岌守岁的样子,安苑总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真的很喜欢那里。

“三少爷会跟我们少爷守岁吗?”

长溪一脸的一言难尽:“我们三少爷今日出门前秋水阁里的两位夫人还在撕吧呢,问他晚上去谁那儿。”

那应该是没机会去安苑……

也好,以陆岌的身体情况,最好别守岁。

但是他有所求啊……

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岌说。

程岁杪脑子里又闪过上午陆岌的那张陌生的脸。

他拉了拉长溪的袖口,叫他。

“长溪哥,你见过……以前的大夫人吗?”

长溪微微愣了一下:“你是问大少爷的娘亲还是二少爷和六少爷的娘亲?”

程岁杪答:“我们少爷的。”

长溪点头,“见过的,不过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比你现在小上许多呢,有点记不太清了。”

“嗯……记得她长得什么样子吗?”

“美啊,跟天仙似的,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样貌,但是给人的感觉是不会忘的。当时大夫人说话轻轻柔柔的,唱歌一样,小孩子都喜欢听她说话。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们好多好多压岁钱。我记得我刚跟着三少爷的头两年,大夫人还在,我拿到手的压岁钱比月银和三少爷赏我的钱加起来都多。”

程岁杪微笑着听着,追问:“后来呢?”

“后来?”

长溪想了想,看起来觉得有点儿可惜。

“老夫人说大夫人那样做不妥,陆家是有钱,对下人也可以出手阔绰,但每个人也给的太多了,说不定会让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给陆家所有人招致灾祸。”

“不不,我是问,大夫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长溪想了想,回答他:“好像是生病,大家都这么说,突然就病倒了,然后回天乏术,人就没了。”

程岁杪沉默着,不再追问。

长溪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你是想知道六少爷的事情吧?”

程岁杪张了张嘴,长溪阻了他。

“不用解释,都不用趴在安苑的窗户上看,谁都知道六少爷对你极好。就像刚才,三少爷也是好的,但若是没有你,没有六少爷跟你说的话,他就不会自己让我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下人啊,守着主子是应该的。若是想偷懒,怕热怕冷,找地方躲,主子不生气是脾气好,也是我们运气好。若是主子生气了,动辄打骂,也是绝对没错的,因为我们本不该躲。”

程岁杪陷入了沉思。

“六少爷看起来,就没有把你当下人看。”

程岁杪眼睛盯着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声若蚊蝇:“是吗?”

“是呀,他在里头坐着,你在外头站着,他还怕你冷了,还怪你不知道自己找地方躲懒,这哪里是对下人的态度啊?”

程岁杪看向长溪,问他:“那这是对什么人的态度?”

长溪一时咋舌,咽了咽口水,似乎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跟他说。

“你说吧,长溪哥,咱们也算是朋友吧?”

长溪看起来真的很为难。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组织好言语。

“三少爷说,六少爷其实是喜欢你,就是跟他喜欢两位夫人一样的,怕你冷着,饿着,给药吃,给钱花,这可不是一模一样么。”

程岁杪低着头不说话了。

长溪看热闹的心思却彻底起来了,无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