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都头——,你可知前岁大河征召民夫修堤,贼子便是以独眼石人为号,揭竿作乱?”

杨浦县县衙后堂,县令廖知远须发皆张,望着站在下首的一个身穿皂衣的矮壮汉子怒声喝问。

“属下略有耳闻。”

身穿皂衣的矮壮汉子默然片刻,才低头回答。

“你既然知道,缘何敢为那些乱民求情?”廖知远砰地一声拿手拍打在身侧的茶几上,豁然起身,眉宇之间怒气升腾,“你是本县都头,这等轻重都分辨不清,往后本官如何敢再依仗于你?”

“县尊。”

皂衣矮壮汉子听得上司一番话宛如疾风劲雨,并未表现得唯唯诺诺,反而昂起了头,无比正色道,“乡人无知,此事断不能是他们做下的。”

“乡人无知,你也无知不成?”廖知远愤然起身,“这等事情莫说真假,只要沾上一点甩手都不及,你看这县衙之中,哪个胥吏衙役敢吱声一句?”

皂衣矮壮汉子未做反驳,只是躬身再次道:“还请县尊给我一些时日。

“你——”廖知远被皂衣汉子的目光望着,登时狠狠一挥长袖,在堂中来回踱起步子,好半晌才停了下来。

“朝廷自有法度,我给你七日,七日之内查清此事来龙去脉,在此期间,那些……那些乡人一个也不许少了。”

“县尊宽宏,属下七日内定将此事查清。”皂衣矮壮汉子神色肃然,连忙上前拱手应下。

“去吧。”廖知远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看着彭都头要出了门,忽地又喊道,“回来,你且将那些围在县衙的乡人驱逐了,莫让我看着碍眼。”

“喏。”皂衣矮壮汉子高声回应,转而大步离开了后堂。

廖知远轻哼一声,重新坐会了堂前的椅子上,捧起手边洒了半杯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神色平静,方才一番愠怒似乎都装出来一般。

等皂衣矮壮汉子出了门,站在堂内右侧,一个之前未曾开口的青襟男子走了出来,捻须微笑,“恩相,此事怕是别有内情。”

“本官自然知道,只是不想这些贼子竟也流窜到了越州境内,莫非以为这等把戏就能在杨浦县掀起风浪?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可笑,真欺本官是愚民村氓不成?”

廖知远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一声,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这位留着半尺长须的青襟男子,“不知幕友何以教我?”

“我原想是有人欲借题发挥,搅出一番动静,坏了恩相的前程。”青襟男子弓着身,脸上露出一丝媚笑。

“而后呢?”廖知远不置可否地问道。

“如今则在思虑,此事是否能为恩相所用。”青襟男子继续道。

“哦?”廖知远神色淡然,举杯吹拂了一下茶水。

青襟男子又笑了笑,朝廖知远走近了一步,低声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这平叛之功可为进身之阶,那些乱民恩相需得捏在手里。”

“朝廷法令,自是宁枉勿纵。”廖知远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清冽,无悲无喜。

青襟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点醒道:“恐有妖人邪法。”

廖知远目光微微一凝,又举杯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本官已去信禁妖司。”

“恩相运筹帷幄,小生佩服。”青襟男子面露讶然,拱了拱手,目光又望向后堂门外,有些欲言又止道,“那彭都头……这是恩县简拔出来的人物,恩相向来优待于他。”

廖知远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了茶几上,站起身,目光深邃地望向门外,缓缓叹道,“我能将阖县上下拿捏在手,多赖此人出力,于杨浦一地,他也算豪杰。可惜,做不得肱骨啊。”

青襟男子听这话呼吸一滞,悄然斜睨了一眼起身的廖知远,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

县衙东角门外。

闹哄哄正等着那书生和泼皮拌嘴的人群,只在这一个声音响起后,忽地就安静了下去。

裴楚转头看向衙门口,正看见一个身穿皂衣腰间佩刀的差役走了出来。

这差役个头不高,生得浓眉大眼,走起路来更是龙行虎步,颇有威势,围在东角门前的人群在这差役面前几乎下意识就让开了一条道。

“都头!”

“彭都头!”

不少识得这差役的,更是满脸堆笑,纷纷开口招呼。

彭孔武没去理会那些招呼的,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之中的白贼七,大喝一声,“白贼七,你这混账在衙门口作甚?”

“唉哟,是彭都头啊!”

白贼七见着这差役后,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谄笑道,“都头怎么来了?”

“这衙门口,我一个都头,来不得吗?”彭孔武冷笑一声,瞪着白贼七喝道,“爷爷问你话呢,你来此作甚?”

“小人就是来说个闲话……”

白贼七脸上快笑出花来,一边看着皂衣矮壮汉子走近,一边朝着人群外挤,显然是怕急了对方。

彭孔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