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喆也不催他,只是又将茶盏捧在手里,食指无声地敲着杯盏。

厅堂内陷入了窒息一般的沉默。

“谢相。”许心远抬起头来,语气中透着坚毅:“谢相这话当真算的警示良言,许某亦有这等担忧,故而今次来左相处拜访,还望相爷为我解忧。”

谢文喆垂眸思索片刻,只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眼下谢相不如与我细细分析,若我真做了曲王,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许心远目光凌厉:“如今希望我成为太子的肯定不是曲王,想来便只剩朝中权臣才会如此行事了。毕竟如今曲炳君在位多年,君王威势已不易撼动,倒不如立了我这样一位无根基的太子,从此便可以我为盾,挑战瓜分王权为己所用。倘使我真有登上大位的一天,这人亦有从龙之功,倒可以继续做他的权臣,把持朝政。”

说完,许心远定定的看着谢文喆,一字一句道:“谢相,许某的分析可有些道理么?”

谢文喆便是这朝中最大的权臣,此时许心远的言中之意,他心中明白的很。

“许爵爷这话是怎么说的。以爵爷的才智,便是真登临大宝也将是一朝明君,哪里会有把持朝政的权臣呢!”

许心远微微一笑:“谢相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想来,若是真有个权臣妄图将我推上王位,只怕也是搬石头砸脚,得不偿失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文喆再装傻便是要与许心远结仇了。

他垂眸沉思片刻,方露出个笑来:“得遇许爵爷,倒是文良运气不错了。既是爵爷已然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妨帮上一帮了。您若真心只愿悠闲度日,那我为着文良,也定会叫爵爷顺心遂意,做个富贵闲人罢!”

许心远起身深施一礼:“如此,许某多些谢相体谅了!”

“许爵爷这是做什么!”谢文喆急忙去扶,宾主二人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厅堂内充满了温馨的空气。

然而谢文喆面上微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许心远表面上是个只知玩乐的宗室子弟,然而实际上,这人心机深远的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随后像蜘蛛一样在猎物身边织了网,只待猎物撞上来,他便死死缠住再不放手。

自己的那个傻弟弟,真是救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就罢了,眼见着弟弟文良这也是要绝了后了……

不知道谢家老爹知道了会是个啥表情……

算了,反正他真的是尽力了,谢文良自己选的路,以后是好是坏,便交给时间去证明吧。

作者有话说:

——许心远:“别装了就是你干的!”

——谢文喆:“啥~?你~说~啥?”

——许心远:“我当上曲王立马对张家军下手!”

——谢文喆:“嗯!你说的对!我弟弟的幸福最重要!你不想当曲王我一定帮你!”

盘算

带着一脸假笑将许心远送出了门去,谢文喆回到厅堂时,就见张野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坐在他方才的位子上喝那一杯残茶,见他回来了,张野笑着放下茶盏道:“人送出去了?”

谢文喆点一点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的叹了一声。

“怎的唉声叹气的,这倒不像我认识的阿喆了。”

谢文喆懒洋洋的横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你认识的谢文喆是个什么样?”

张野自谢文喆腰间抽了折扇出来,讨好似的给他扇风:“我家阿喆向来智计百出,哪里有什么愁事呢!”

谢文喆只将一手支在桌上扶额道:“你哪里知道,我这还有个叫我没辙的弟弟呢!”

“说起来……”张野显然有些好奇:“你弟弟跟许爵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别提了,孽缘啊!”

张野笑起来,道:“你弟弟与许爵爷是孽缘,那你我又是什么呢?”

“这还要问?”谢文喆一字一句:“咱俩这叫天赐良缘!”

严已律人宽以待己,谢文喆向来是其中佼佼者。

张野被他逗笑了:“得了这等的天赐良缘,怎的还要叹气,快别发愁了!”

谢文喆往太师椅上一瘫,闷闷道:“我就是可惜,好好的一步棋,眼见着是废了……”

“那便罢了吧,瞧着如今这位许爵爷不肯做棋子呢。”

闻听此言,谢文喆坐直了身子:“做我的棋子哪里不好了!最后还能混个曲王当当!多少人想要做这样的棋子还没机会呢!”

张野却另有看法。

“要我说,许心远倒也不是真就将王权视若粪土,只是当王权与心中人取舍时,他做了自己的决定。”说着,他看向谢文喆,轻笑道:“细细想来,若有一天让我在你与王权中取舍,我亦是如他一般的选择。”

谢文喆愣了愣,手指在茶盏上摩挲着,迟疑半晌,幽幽道:“若有一日你能夺了王权,我倒要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