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养就是十几年。

楚荆对他本就没多少父子之情,更不会为了不在意的大儿子违抗圣旨。

楚召淮记性好,这么多年过去仍记得那神神叨叨的国师还说他十八岁会有一劫,怕是会殃及到性命,若平安度过后半生便顺遂安康。

如今他十八岁生辰还没到,就遭了嫁给煞神这回事……

鬼神卜算之事,竟然这般玄吗?

楚召淮瞥着喜房外护院的身影,知晓此事已成定局,就算再反抗恐怕要被捆着塞花轿里,连最后一丝体面也没了。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认了命,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我娘死前留给我的东西,爹给我放在许诺好的一百二十台嫁妆里了吗,郑夫人不会贪掉了吧?”

楚荆:“……”

楚荆险些压抑不住怒意:“侯府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贪你那点东西。”

楚召淮松了口气,嘴上客套道:“哦哦,没有也没事,我就问问。”

楚荆运了运气,沉着脸唤来喜娘给他上妆。

楚召淮果然不再反抗。

楚荆不想和这个没多少感情的大儿子多说半句话,刚想走又似是良心发现,沉着脸叮嘱道:“璟王府危机重重,你若聪明就莫要靠近璟王,今夜最好寻个由头,莫要待在喜房。”

“什么?”

楚荆言尽于此,对着喜娘道:“妆上厚些,把痣遮住。”

喜娘称是。

楚荆转身就走。

楚召淮侧头看着爹离去的方向,不明所以。

没一会,喜娘咳了声:“大公子,妆上好了。”

楚召淮抬眸随意一瞥,吓了一跳。

这喜娘也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上妆简单粗暴,面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厚粉,楚召淮面容被遮住,亲娘来了也不认识。

昏暗中烛火一照,活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看着不像是出嫁,倒像是结冥亲。

喜娘还在连连夸讚:“大公子神仙中人,和璟王爷当真是金玉良缘。”

楚召淮了然。

原来这就是京城流行的新婚妆面,果然和江南不同。

凤冠霞帔繁琐,层层迭迭换好后,已是黄昏,外面鞭炮声传来。

璟王府来迎亲的人到了。

喜娘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盖至凤冠上,楚召淮闭了闭眼,被扶着上了花轿。

算了,命该如此。

躲避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去会会他的“劫”。

难不成一个昏睡着的将死之人,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爆竹将落雪炸了个斑驳凌乱满地红。

风雪呼啸和吹打锣鼓的喧闹声交织,长街一路敲锣打鼓,花轿摇摇晃晃朝着城北的璟王府而去。

雪日王府成婚,几乎有头有脸的京中大人物都顶着大雪前来笑脸祝贺,不知是真心还是心怀叵测,气氛倒算是笙歌鼎沸,热闹非凡。

楚召淮戴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眼前只有摇曳红影,他被人七手八脚扶下花轿,根本不知拜天地的到底是谁,半晌终于晕晕乎乎进了新房。

璟王府的寝殿满是浓烈的药味,楚召淮下意识轻嗅,眉头一皱。

这药香……

璟王重病需静养,这几乎算得上“衝喜”的婚事前厅热闹喧哗,后院却空荡冷清,愣是没有半分声响。

喜娘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门掩上。

楚召淮耐心等了半晌,察觉周遭无人,抬手将盖头掀着悬挂在凤冠上。

严寒冬日,洞房如冰窟窿,窗甚至还敞开着,穿堂风裹挟着雪呼啸而来。

既无地龙、也无炭盆。

楚召淮冻得手脚冰凉,偏头打了个喷嚏,视线在床边硕大的香炉上。

他本是想探查药香,可一瞧见那金色香炉,眼都直了。

璟王果然深受圣上倚重,连燃香的香炉都是金子做的。

晃眼。

楚召淮勉强把视线从金香炉上撕下来,敛着厚重喜袍几步走上前。

离得近了,方嗅到这香炉中那浓烈的毒草味。

在寝殿长久燃这香,璟王的确活不过小年。

楚召淮倒了一碗水,掀开沉甸甸的炉盖想先灭了香。

倒不是想救璟王,主要医人不自医,他身子骨太弱,闻多了毒恐怕不日就得随璟王殉情。

忽然,“王妃在做什么?”

楚召淮吓得手一抖,连水带碗洒落香炉中,嗤得一声燃起一簇巨大的幽蓝火焰,随后便是灰白烟尘拔地而起。

空无一人的喜房不知何时出现身着黑衣的男人,他覆着面具冷然注视楚召淮,缓步走来时全然听不到脚步声。

男人应是暗卫,抬手将香重新点燃:“此香是王爷吊命之药,王妃莫要擅动。”

楚召淮跟着外祖父自小学医,从未听过这种吊命之法:“什么病,竟然需要毒……”

暗卫握剑的五指倏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