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道:“快了,过了年便回。”

宁王很懂得明哲保身,哪怕打个猎也不冒尖出头,策马溜达着,时不时射空一箭。

姬恂嫌他太慢,一夹马腹:“我先行一步,打个狼给阿翊做狼牙手串。”

宁王蹙眉:“姬恂,慢些……”

姬恂才不管,终于自在在林间策马。

听说有人在扑鹿台瞧见过雪狼,姬恂驾马在山林间寻找。

只是找了大半天,连隻野兔都未寻到。

姬恂话已经先放出去了,抿着唇四处溜达,心中琢磨要不去光禄寺问问看有没有狼牙。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吼和稚嫩的呜咽声。

姬恂眸光一动,立刻策马上前。

纯白雪地上已开出狰狞艳红的花,一隻面容狰狞瞳孔森然的雪狼正在撕咬一个半大孩子,右腿几乎被咬断,伤口深可见骨。

姬恂眉头皱起,来不及多想直接搭弦拉弓。

咻的一声,箭准确无误射入雪狼脖颈,巨大身躯应声而倒。

奄奄一息的孩子茫然朝他看来,面颊一点痣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显得极其灼眼。

……还有那双含着泪的漂亮的眼。

姬恂注视哭得满脸是泪的孩子,他在战场长大,从未见过这般脆弱得像雪的人,挑眉道:“京城人倒是英勇无畏,打个猎还得亲身饲兽?”

那英勇无畏的孩子呆呆注视着他,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这张嘴气的,忽然往雪地一栽,晕了。

姬恂:“……”

姬恂忽然醒了。

天似乎暗了, 烛火满室。

床幔被窗户缝隙拂来的风吹得轻缓飞舞,楚召淮拥着被子蜷缩他怀中,因睡姿不好锁链已将雪白的腕子磨出一圈红痕。

……以及面颊上的一点痣。

姬恂怔然瞧着, 恍惚中这点痣和梦中大雪纷纷扬扬相重合, 魔怔般缓缓伸手触碰那颗痣。

可还未靠近,一道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姬恂,回去。”

姬恂霍然抬头。

血海尸山, 雷光轰隆隆撕破天似的朝地面砸下, 震得天地都在颤。

少年将军纵马而来, 喘息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 雷光将姬恂满是水痕的脸照得煞白一片。

“皇兄!”

遍地尸身, 宁王浑身是血,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等援军吗?”

“援军将至,重山已去迎。”姬恂十六岁生辰还未过, 面容稚嫩却已有未来运筹帷幄的雏形,拔出缠金刀悍然劈开面前敌军。

宁王蹙眉:“姬恂, 回去!”

姬恂不愿, 充耳不闻握着剑就要衝上去。

宁王厉声道:“周无殃, 拦住他,将人送回大营,莫要出来捣乱!”

周患领命上前,一把将姬恂抱到马上。

“小殿下,请随属下回营帐。”

姬恂怒道:“我已不是孩子了!”

宁王道:“带走!”

周患称是, 驾马带人就走。

姬恂挣扎道:“皇兄——!”

周患惟宁王的命令是从, 充耳不闻将人带回营帐。

晋凌接壤敌国, 数十年来备受侵袭,这场战役是敌军最后背水一战的反扑。

姬恂已不记得那场仗是如何赢得了, 也不记得之后情形如何,隻知晓雷光阵阵,援军还未至,晋凌军几乎全军覆没。

直到即将破晓,有人在他耳畔说:“援军到了。”

大雨滂沱,姬恂浑浑噩噩踉跄着在尸山中翻找,周患头上全是狰狞的血,脸色煞白拽着他的小臂:“小殿下,您身上还有伤……已有人去寻王爷了。”

电闪雷鸣,姬恂拂开他的手,轻甲已被刀刃砍得破烂挂在肩上,双手发抖着翻看地上的尸身一具具去辨认面容。

刀剑无眼,战场将士的尸身面容或遍布刀伤死无全尸,或满脸是血死不瞑目。

大雨倾盆而下,浇湿姬恂单薄衣衫,秋雨的寒意彻骨往体内钻,他怀着最后一丝期望,跪在血泊中一一分辨面容。

战场尸身太多,姬恂不记得自己翻了多少具尸身,趁着雷光辨认每一具狰狞的面容。

到最后,他好似神智恍惚,隻觉得遍地尸身都长着同一张面容。

每一个都是他要寻的兄长。

可每一个都不是。

直到天边破晓,殷重山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殿下!”

姬恂浑浑噩噩抬头望去。

昏暗光芒中,殷重山跪在血泊中,喃喃道:“王爷……”

姬恂几乎是呆呆愣愣地爬过去,浑身发抖跪在那注视着躺着的人。

他注视已没了气息的人半晌,忽然说:“他不是皇兄……”

殷重山愣住了:“小殿下?”

“他不是皇兄。”姬恂面色煞白,撑着手茫然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