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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莫庸觉得身上依旧温暖着。

他记得自己抱过越无忧几乎是在她无与伦比的魅力之下全力施为,直到夜幕深沉,才在喘息之中相拥入眠。

褐色肌肤的越无忧总是语气淡漠,但身体却十分温暖。她那看起来不易亲近的外表之下,有着从未见过的包容力与温柔。

曾经以为自己一心向道,心中唯剑是问的解璃,如今却是极需要越无忧怀抱的弱冠少年。

如梦似幻,虚实之间,他探出手,想要抚摸那柔软髮梢,却好像扑了个空。被这样的失落感偶然侵袭,莫庸悠悠醒转,望着身旁已然虚悬的空位。

越无忧不在那里。

一股令人错愕的直觉油然而生,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床,开了门,走进总是布满药草香气的小厅。炉火里,干柴刚刚焚尽,只剩下星点火光兀自挣扎着余火。莫庸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穿着成套剑裳。黑金流苏,宽衣摆袖,上头还萦绕只有越无忧身上才有的独特香气。

想来,是她又一次唤出了法相,赠予他服饰。

四周感受不到人气,一年来始终陪伴左右的人儿,忽然之间没了声息,又怎能不叫莫庸心惊?于是他凝神谛听——

那晚与他缠绵的人,终究已经不在左近。

本是初春时节,竟有雪片越过窗櫺,悠悠飘入,带来些许寒意。莫庸抬头一看,木屋看起来远较「昨日」陈旧何止少许?伊人非但不在周近,小屋更是残破,就像时光飞逝,不觉经年。于是他急急推门出去一看,哪里还有山川绿地,哪里又有潺潺小溪?

越无忧站在溪边,裸足美背,银髮如瀑的娇贵美景,竟然不见踪影。漫漫风雪遮天蔽日,浪云山腰就在咫尺之远。从洞府里日夜不停洒下的,正是太形剑宗终年笼罩的雪。一袭血迹干涸的破落剑裳深埋雪地,佳人不再,独有孤凉冬景依旧寒凉森凛。

一如飞鸿踏雪泥,人生何似?明夕何夕?昨天夜里才坦然相见,却又南柯梦醒,不计东西。

「无忧……」

莫庸明白自己修为尽失,他的道心,似乎也跟着越无忧失去的踪影而去。

然而正当此时,他却不禁想起……

破屋里,小厅堂,炉火里的柴薪又是谁来新添?

彷佛是意识到这件事情同时,一头硕大黑狼便在雪地上现踪。

白雪皑皑,那黑狼眼泛妖异绿光,身上毛皮随着风雪猎猎飘荡,就像是侠气四溢的勇武豪杰,正在打量着他。牠并未发出声音,然而只在凝视之间,莫庸却马上领会到,那是这一头黑狼刻意向他显现。

巨硕之物傲然回头,用牠雄壮的掌爪在雪地里刨出一条路,随后一面这么做,一面信步走着。莫庸却明白,这头黑狼恍若有灵,似是要他亦步亦趋地跟上。

于是一人一狼在风雪中踏逐着冬日的严寒,犹如破浪,来到了一株巨大枯朽老树旁。

那深而黑的树洞令人想起浪云山顶上,凡人勿近的岩户。莫庸一咬牙,登时停下了脚步。

那巨狼却是回头,绕至身后,用鼻子顶了顶他那不算宽阔的背。

那是温柔的催促,让知礼之人难以拒绝的谦和。

于是莫庸嘆了口气,走入这个恍若在此已经千百年的幽深树洞,这片令人屏息的黑暗很快像是有神识一般将他拥抱。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令人感到熟悉的气息存在。分明是伸手不见五指,莫庸的五感却敏锐得超乎从前。

他彷佛听见父亲在送他走上剑道时,踩在碎石地上的脚步声。

他彷佛看见,韶令儿尚且年幼,躲在师傅身后的怕生模样。

沁凉,那是水与风在大能的空中凝结为霜雪。那是浪云山上绵延至永恆的白。

火烫,那是初次迈入六印境界时,仙体遥升,曾经跨越的劫。

温暖……那是谁的温暖?

温柔,银白色的髮丝,芳香的吐息,难得一见的微笑。

褐色肌肤的美人曾经分享过她的举手投足,以及她的温度。

耀眼,在试道岭,与其他志气相投的散修交换过锋芒,曾经握手,誓言要走到没人见过的巅峰。

而后光芒褪尽,再一次,黑暗将莫庸拥抱。

他并不觉得冷,无有恐怖,更无寂寥。

而这一切闪过他的脑海、眉眼、心绪,滞重的黑,却令他受到洗涤。一度失去过修为的空寒,被这些深邃且凝然的影子重新填满。

而后,气息在体内流转起来,能量逆周天运转,莫庸却明白自己正在变得强大起来。

彷佛勇气有了质量与形式,彷佛山川风雪正自呜咽及低语,天地万物变得与修道时感受到的超然完全不同,他感到自己和整个世界交上了朋友。

而后,莫庸睁开眼睛,看见一位肤色雪白,有一双滴溜绿眼睛的少女站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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