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她的生活似乎在转好。她只是模糊的这样觉得,因尚有令她恐惧的未知在彼,楚红不能笃定预见这一日永远不会到来:一觉睡醒迎接她的是天光低哑,糊窗户用二十年前旧报纸,男人面孔背光,说他们未领离婚证,几万块买处女一夜太过昂贵,要将多少年多少次尽数讨回,在她肮脏的身躯上。又一日:皮条客怒其背叛、老妓从良,粉色罩灯照体液如血水,捅入她身体里的性器像刀具,粉色罩灯照血水从身下流出,翻涌,似边陲小城做人流的一夜。

然后她醒来,拿温水打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戴上墨镜,去最近的一个菜市场买菜。

楚红去的时候往往是菜市场快要收摊的时候,这是她从前一份工作的作息使然,那时总要睡到下午、睡过一日天光才肯起来。叁月刚过,天气回暖,她的作息也有所改变,早晨十点起床,迭被,收拾屋子,十点半去到菜市场,在收摊以前挑选每日午饭晚饭所需菜肉,拎着大的小的塑料袋回家。午后再睡一觉,消磨时光,一直等到四月初,她的双眼正式恢复好,可以摘下墨镜,楚红才每天吃完午饭去到店里,亲自给发黄的墙壁重刷乳胶漆。

市中心某老旧小区里一间很小的铺面,但据说,据中介说很多年前这里十分繁华。因时代发展,a城逐渐向外扩张,反倒市中心热闹商圈的地价降下来,经济开发园区的地价变得昂贵,世事难料,早知道,房东说早知道他就在炒的最热的两年卖掉,或者在前年租出去,经过了叁年,这里空置,房价一跌再跌,如非眼下经济不好,他是不愿意以这样低廉的价钱租给她的,说这话时,房东上下扫视楚红夸张的发色和格格不入的墨镜,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问中介“她不是个瞎子吧?”。

涂了两面墙,她已经腰酸背痛。身体告诉她,应该找装修工人来,这一间十来平米,不费多少钱,房租大头已经花出去,又何必在意一点小钱,但银行卡余额告诉她,能省则省,就像去快要收摊的菜市场买菜,减少化妆品、衣服、做指甲的支出。她手上红色的甲油已完全掉光,楚红戴着口罩涂最后一面墙的时候,忽然觉得应该再做一次指甲,但这一想法一直等到开业挂上酬宾横幅那天也没有施行,她想接触化学用品染发膏一类腐蚀性的东西,会让指甲颜色掉得更快,没必要。

店铺门前依旧立起灯柱,一个五彩色条纹灯柱,为了让往来匆匆的人不至于忽视这里有一家理发店。事实上也不会有人忽视,来她店里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楼上的员工——她所租住的这栋大楼里竟然有几家小规模的公司,应该是创业公司,他们说这里应该有一家像她这样的平价理发店,而不是什么连锁的美容美发店,一进去起步消费就要五百一千,楚红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并没有要进一步推销年卡的意思,反倒顾客主动,问她办一张年卡需要多少钱。

其实她没有想好,手上沾着泡沫,沉思一会儿说十次送一次吧,可以办次卡,不限时间。

“人手太少了,应该再雇个人。”顾客躺在皮质洗头椅上提出好心建议:“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楚红又沉思一会儿:“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再招个人。”

招工市场的价格她不清楚,如果真的招工,需不需要包吃住?仅招洗头工一个月需要开多少钱?晚上回家,楚红在网络上搜索这样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这间小的平价的理发店里仍是只有她一个人,每天早起收拾前一天的垃圾,擦亮橱窗,镜子,将晾晒好的毛巾收回到柜子,九点半开门,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关门。她的作息趋于正常,忙碌渐渐冲淡恐惧,而往来的客人里似乎也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将这归因于自己大刀阔斧割了双眼皮,又将头发染成红色的缘故,有时候她洗完澡,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也认不出自己,但在店里的时候还是常常戴着口罩,学那些高档会所、美容院的专业员工,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改造过的双眼。

理发店的隔壁是一家卖小吃的店铺,左边是一家川菜馆,听客人说占据这里很多年,而她所租用的店铺原本也是做餐饮,卖什么他们倒忘记了,时间间隔太久远,总之左右两家霸占生意,租用这间店铺的做生意的总以转让告终。楚红没有因为这个讯息而觉得这间店铺不好——他们说的不好,是指风水不好,做生意的人常常忌讳,她想自己没什么可以忌讳,反倒幻想这间刚刚开张两个月的店铺能够给她带来美好的未来有些不近情理。因此在客人寒暄问起怎么还没有招工的时候,她说不急,还忙得过来。

实际上已经没有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的时间,她减少到每天只吃一顿,在隔壁的小吃店解决,也来不及思考这是否就算成功从良,还是要换一个词“上岸”,“上岸”这个词被滥用到随处可见,她又想想,可能这要叫“下海”,二十、叁十年前,做生意就叫“下海”,下海经商,如果她在很多年前,选择去金叁角卖白粉,倒少走这些弯路。

“你应该有些规划。”客人结账时再度寒暄,建议她在十平米的小店里开出一点地方给人修眉毛、刮脸,将生意